“……你很失望嗎?”
“沒有沒有。”她不好意思了,“我只是沒見過被小金咬到還能活著的人。”
陸棲寒在黑暗中笑了,帶著笑意的嗓音尤其好聽:“並不是你們的小金蛇不厲害,只是沒有比我們伏羲教的人更瞭解朱雀宮主的本事了。在來之前師父就囑咐我們事先服了解□□,各種解藥也帶得足夠,再加上我被咬中後勒住手腕、割開傷口放血,所以撿回一條性命。”
“原來是這樣。”阿裳道,“怪不得宮主說伏羲教是朱雀宮的死對頭,你們果然是一門心思地對付我們。你們想劫我走,到底是有何圖謀?是不是你的師父需要一個衣女?”
“你想到哪裡去了?”他道,“我們絕非有所圖謀。衣女術為邪術,奪衣女之身續命,是搶人陽壽的惡行,為天地所不容,必會有惡果報應。師父這樣做,既是為了救你一條無辜的性命,也是為了阻止你們宮主墮入邪魔之道啊。”
阿裳沉默一陣,道:“聽著很有道理,也很義正嚴辭。可是,伏羲教不是與朱雀宮是敵對的關系嗎?我不相信你們是為了宮主好。”
陸棲寒道:“那敵意是宮主單方面的,我們伏羲教對朱雀宮一向是忍讓的。如果你們宮主願嫁,我們掌教必是願娶的。”
她又一次被這江湖恩怨和男婚女嫁的奇異組合震到了:“這到底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無奈道:“兩個門派間從前有段說不清的恩怨,也沒辦法跟你解釋得清。只是……”他頓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緊,“你不要回去。不能再回去。”
“我要回去的……”
他的聲音焦灼起來:“好不容易跑出來,為什麼你還要回去做她的衣女,做衣女等於死,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的啊,可是……”她的下巴擱在了膝蓋上,“剛剛,暮聲哥,就是被你傷到的那個人,好像故意受傷,任你將我帶走的。以宮主的眼力,必能看出端倪,不會放過他。還有我屋裡的十名婢女,宮主盛怒這下會連她們一起殺了的。我一條小命,不值得搭上這麼多人……”
黑暗的深草中,少年和少女拖著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風掠過草梢,蟲鳴隱隱響起。
少年手指感覺到她的手上淺淺的溫度,聽著女孩甜美的聲音響在耳邊,努力地想看清她的臉,可是他身上蛇毒未盡,目力尚未恢複,夜色又太黑,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輪廓。
阿裳忽然感覺他的手輕輕撫在了她的面頰上。她愣了一下,停止了絮絮叨叨,卻也沒有躲閃。對於失明的人的摸索,下意識地寬容了。
“今天夜色太昏暗了,跑得又匆忙。”他說,“我一直沒看清你的模樣。”
她失笑,心中悽涼:“看清看不清不重要了,反正不會再見了。這一兩年間,宮主就要把我的軀殼拿去了。就算是再見,那也可能……已經不是我了。”
他搖著頭,手指沿著她的五官描摩,心中有些急切:“不,你不要回去。暮聲還有那些婢女,讓我們的人去救。你不要回去。”
阿裳心中悽苦。從朱雀宮救人,哪有那麼簡單?也不忍打斷他,由著他在臉上摸索。
遠處突然傳來人聲,還有火把的光亮。
“去那邊再找找!”……“樹林草叢都細細地搜!”……
阿裳伸頭望了望,看到了火把下熟悉的穿黑衣的人。是朱雀宮的人找來了。如果被他們搜到陸棲寒,怕是難逃一死!她急忙把他往草深處一推,低聲道:“你在這裡不要出去,我領他們離開,你等天亮了再走!”
陸棲寒緊抓著她的手不許她走。
“你別說話,當心被發現。”她用力掙脫了他。
身後他低而急切的話聲:“阿裳……”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陸棲寒。”他說。
“陸棲寒——”她低聲重複了一遍,尾音拖長,彷彿這樣可以記得更牢固些。
說了一聲“保重”,低著身子彎腰走開,心中酸楚不已。這一別,是再不會相見了。
阿裳貓著腰走出去一段才站直身子,沖著尋人隊伍揮手道:“我在這裡!”
眾人大喜過望,急忙上前詢問她是否受傷,是如何逃出來的。
“抓我走的那個人蛇毒發作死啦,我就自己跑回來,不小心滾到山坡下面來了。”她說。
眾人暗自慶幸找到衣女,不必在宮主面前以死謝罪了,歡天喜地地用小轎子抬著她往回走。臨去前她悄悄回望了一眼草叢,那裡靜靜的,她暗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