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朱雀宮,她跳下轎子,不等人通報,就提著裙子急匆匆地跑去見虞錯。不料虞錯不在正殿,也不在寢宮,她到處亂找,慌張間與一人撞了滿懷。
定睛一看,原來是虞錯座前一名女弟子,名叫玄魚。玄魚長她兩歲,身材早早地長開,高挑而豐滿,容貌明豔,是個美人兒。
玄魚看清是阿裳,面露怒意,上前一步掐住她的手腕,咬牙道:“你還知道回來!”
她知道玄魚與暮聲關系不錯,急忙拉著她低聲問道:“玄魚姐姐,暮聲哥他……”
“還用問?”玄魚咬牙帶淚,“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衣女跟人跑了,暮聲傷得那麼重還被投入大牢……也不知是死是活。”
饒是阿裳早料到會這樣,還是心中抽痛。身子晃了晃,問道:“宮主呢?我要見宮主。”
“在宮門東邊的崖邊坐了一下午了。”
阿裳一路奔到崖邊一塊翹然大石前,仰望著臨風而坐的虞錯,喘息著道:“宮主,我回來了。”
虞錯淡淡瞥了她一眼。
沒有她想像中焦灼的神情或是得意的冷笑,虞錯只用平平的語調道:“回來就好,去歇息吧。”彷彿對此事並不在意。
阿裳用滿是忐忑的聲音道:“宮主,暮聲他……”
“暮聲有意縱容敵人劫走你,我已令人將他投入死牢。”虞錯的語調平淡而冷酷。
“暮聲他並非……”阿裳想要辯解說暮聲並非有意,卻見虞錯的眼鋒涼涼劃過來,頓時氣餒。虞錯是何等精明,暮聲的那點心思怎麼能瞞得了她?阿裳知道辯解無益,還是有話直說來得有誠意。遂跪在了石下:“求宮主饒恕暮聲。”
嘴裡說著求情的話,語氣卻沒有求情時應有的哀悽,揚起的臉上反而帶了倔強的神氣。
虞錯橫她一眼,哼了一聲,冷笑道:“我如果不允呢?你就要從這崖上跳下去嗎?”
阿裳就是這個意思。被虞錯先說了出來,她強硬的態度反而萎了一萎,道:“我知道暮聲罪過之重。我也是為了不連累他人才甩掉伏羲教的人跑回來的。還請宮主……”
虞錯冷冷笑起來:“明知道回來是死路一條,因為不連累他人,還是回來了……情義這種東西,真是累人不淺啊。”虞錯揮了揮手,透著疲憊之色,道:“你去牢裡把他接出來,去吧。”
阿裳原是做好了以死抗爭的準備,虞錯答應得這般爽快,倒讓她覺得十分意外,愣了一會兒才記起謝恩:“是。多謝宮主。”拜了一拜,小心翼翼走了幾步,偷偷看一眼虞錯,生怕她突然變卦。忽地加快腳步,拎著裙子一溜煙跑走。
虞錯轉過頭來,目送著少女的身影,苦苦笑了一笑,低聲道:“一個拚著死罪放她逃生,一個不顧性命回來贖他。小小兒女,尚且如此有情有義。”
沉默一陣,才把話接著說下去:“你……卻做出那等冷血絕情之事!”她這話是對著眼前無盡黑暗虛空所說,卻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阿裳知道朱雀宮的人手段一向毒辣,親眼看到牢獄內的各色刑具和斑斑血漬,還是心驚腿軟。兩名看守在前方領路,沿著陰森森的通道走到深處,在一間牢房裡找到了暮聲。
她站在柵欄外只看了一眼,喉嚨就梗住,發不出聲音。
漆黑鐵鈎穿透他的鎖骨,將他整個懸掛在壁上。頸上被陸棲寒所傷的傷口也沒有處理,上半身的衣裳已被血浸濕。若不是沒有傷在要害,早就失血而死了。他的腦袋無力耷拉著,看上去像死了一般。
她顫抖著走進去,好久才艱難地冒出一句:“暮聲哥。”
懸掛著的人略微抽搐了一下,彷彿被驚醒,又沒有力氣把頭抬起來。
她想上前放他下來,穿透他身體的鐵鈎如此猙獰,使她沒有勇氣碰他,帶著哭腔對看守道:“快放他下來!”
看守轉動絞盤,把人放下來。他靠著牆坐在地上,半睜的眼睛茫然失焦。阿裳跪在他面前聲聲呼喚,終於喚醒他的意識,視線慢慢落在她淚濕的臉上。
過了一會兒他才看清是她。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眼中閃過怒意。幹涸的唇角喃喃飄出一句:“為什麼要回來……”
她發怔的時候,守衛拔出他肩部的鐵鈎,劇痛使得他登時昏迷過去。阿裳急忙讓他們把他抬去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