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症室裡消毒藥水的味道濃烈刺鼻,林醫生拿著裝著銀針黑線的託盤走來。季語僅憑想象就能感覺到,針線在皮肉裡穿梭,肯定比現在她指甲嵌進大腿肉裡還疼。
就在銀針刺下去的時候,鐘業一隻手掌蓋住她的眼睛,另一隻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的頭得以依偎在他的腰間。
季語眼前漆黑一團,鐘業的溫柔的聲音,如彎月的清輝,“痛就喊出來。”
季語無心回應,因為她反應過來,她第一次離鐘業這麼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氣息和味道。
每個人自帶的氣味是隱形的名片,透露著各人的身份,比如,新生兒的奶香味、商人的古龍水味、賣魚佬的魚腥味。
而鐘業好似風,穿梭於老街,流連於小巷,沾染上了千滋百味。前調是雲呢拿味的紅酒,中調是生鏽的鐵釘,後調是雨後的木衫。
鐘業身上的這份割裂感,讓季語不明所以,卻又期待著迷。
護士分裝藥丸到小紙包裡,交代道:“綠的是止痛藥,需要時先食。白的是抗生素,六小時食一粒。”
診所的兩個鋪位開外,季語坐在問士多店老闆借的馬紮上,飲著凍的“白檸”。
鐘業到對街買了啄啄糖,回來發現季語把荷蘭水喝成酒的氣勢,哭笑不得。
“喝這麼多,藥吃了沒有?”
季語頓了頓,才一副剛想起來的樣子,演技拙劣,“......我不記得了。”
她就是不想吃。
鐘業不拆穿她,在一旁坐下吃起糖來,牙齒咬得“咯咯”響,老薑和芝麻的香氣撲鼻。
季語抵不住誘惑,伸手去拿,鐘業卻不給她。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他說到:“食藥先。”
季語反其道而行之,直接放棄,“算了,我怕爛牙。”
她站起身,手背到身後,腳後跟踩在士多門口的臺階上,腳的前半部分懸空。臺階很矮,她向前傾時腳尖正好點著平地,往後倒時腳後跟又回到臺階上。
電臺在播放“雙喜臨門”專輯,季語做著不淑女且幼稚小動作,望著街景,只聽一小段,她就能哼唱出餘下的曲調。
店家為寫功課的女兒搬來臺燈,插上電後,季語歡脫的影子被亮光投射在天色不佳的街道上。
傲嬌的三花野貓路過,爪子撲上五指隨著節拍搖擺的陰影,一貓一人像是在玩石頭剪刀布,贏家永遠不變。
永遠是她。
鐘業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姑娘褪去平日的拘謹,散發著花樣年華該有的朝氣。
這幅畫面無需好萊塢導演執導,無需頂級的安琴鏡頭,更無需金發女郎賣弄風騷。
畢竟鐘業不願意與任何人分享,所以只需他的一雙眼、一顆心,就足以記錄珍藏。
藥丸顏色跟你的裙子很搭——
這是鐘業勸季語吃藥做的最後努力。
邏輯清奇,語氣僵硬,連一旁的小朋友都看不下去,說:“叔叔,你哄姐姐的招數好老土。”
叔叔,姐姐……
場面頓時無比尷尬,結果還是季語噗呲笑出來,安慰他,“童言無忌,鐘叔叔別生氣。”
她接過藥丸在裙子上比了幾下,心想這條裙子再無重見天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