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重暄沉默了很久,他望著苑子裡打理的整齊的花圃,臉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他揮手示意侍從們退下。
“你和我一個閑散王爺說這個做什麼?這些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不想懂。我這個人沒什麼追求,只求安穩度日。謝大人,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傾巢之下,豈有完卵?”謝隨搖搖頭,他抬頭看著馮重暄,目光清亮,“您逃避得了一時,難道還能避得了一世?棋如其人,以您的才能……您可不像坐以待斃之人。”
如今幾位親王或多或少都在朝中任職,只有仁親王一人不願受任何官職,成日老婆孩子熱炕頭遊手好閑。
與其說寄情山水,不理俗世,不如說是不得不收起鋒芒避嫌。
畢竟幾位親王裡就他和馮重曜最為親近,又沒像獻親王一般,前日才上了摺子大誇太子,後日一聽馮重明發動宮變,便毫不猶豫倒去了馮重明那頭。
“什麼坐以待斃的,都說了我不懂這些朝廷上面的事情了。”
“若您當真的什麼都不懂,又何必要假冒一個小侍衛的名字,在千裡之外安置産業,以留後路?”
謝隨輕輕說,身體往前探了探,“當然,我今日說這些並不是威脅殿下,殿下豈是我一個小小九品芝麻官能威脅得了的?我也不是來逼迫殿下即刻就做出抉擇的。我只是,想給殿下多提供一條出路。身在局中,有時候不是你我想不想選,而是能不能選。”
“我會考慮的。”馮重暄最後說,“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其他人。”
“那便多謝殿下了。”謝隨回道。
——
馮妙瑜走到涼亭時,亭子裡只有謝隨一人靜靜坐著。
棋盤上黑白兩色膠著著,他卻沒有再看棋盤,只是默默眺望著天空。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下,餘暉如血,他灰黑色側影看上去像一尊飽經歲月風霜的黑石雕像,蒙在紅紗之下,肅穆,蒼涼中帶著無法言明的悲傷。
馮妙瑜就在三步開外看著他的身影,看了很久,直到風有點冷了,她才攏了攏衣裳走上前去。
“我聽翠珠說你在和皇叔下棋。皇叔人呢?”
謝隨拈了枚黑子遞給她,不遠處陸陸續續亮了燈。
“他有事先走了。要來下一盤嗎?”
“不了。”
馮妙瑜搖搖頭,腦袋還是暈暈乎乎的,好像整個世界在骨碌碌地轉來轉去。也許有點著涼了吧,她在謝隨身邊坐下,這才好受些。
“我想早點回去。”
“怎麼了,不舒服嗎?”謝隨皺眉摸了摸她的手,並沒有很涼。
他看了眼天色,這個時候走就太早了。
於是他摟著馮妙瑜,又溫聲哄道:“我們在這用過晚膳再走吧,你也許是有些血虛,吃點東西也許就會好一點。”
馮妙瑜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就沒再堅持要回去了,靠著他的肩膀輕輕點了下頭。
什麼都不知道也是種幸福吧。
見看她縮在自己懷裡乖巧的模樣,謝隨用手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在心裡冷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