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屋中之人皆不明所以,吳大人眉頭一壓喝問道。
翠珠不理他,很快環視一圈,門邊的桃木衣架上掛著謝隨出門時穿的外衣,知道了謝隨就在裡面,她便直直沖入屋內翻找起來。
“是長公主府的人,她手裡拿著令牌,小人實在不敢攔……”
管事緊跟在翠珠身後進了屋,貼在吳大人耳畔道。
平康坊寸土寸金,這清月橋的雅座雖佈置的豪奢卻並不寬敞,翠珠很快找到謝隨——
軟簾一揭。
梢間裡寢具一應俱全,謝隨倚在羅漢床上,有個穿粉衣的姑娘坐在床邊,低垂著頭,翠珠看的清楚,她伸手在謝隨的脖頸間,正在解他的衣釦。
翠珠僵住了。
公主在府裡九死一生,他卻在這溫柔鄉裡醉生夢死……她抄起手邊的東西就朝梢間裡面擲去。她砸過去的是不知道那位大人的幞頭,正正好好砸在謝隨的腦袋邊上。
小袖一驚。
她一路扶著謝隨到梢間躺下,見他有些氣短便想幫他解開領口釦子順順氣,沒想到有人突然闖進來,那姑娘穿戴不俗,一副氣勢洶洶模樣,不會是這位年輕大人的妻室吧?她趕緊心虛地起身。
廊上冷冰冰的空氣撲了進來,謝隨也稍微清醒一些,捂著頭慢慢支起身。發髻微亂,衣襟更是鬆鬆散散開了些,露出底下一截鎖骨,酒醺中自然有幾分浪蕩子的姿態。
“你是誰來著……”
他半眯著眼,人還迷糊著在夢裡。
“都什麼時候了,您……”
翠珠心裡著急,揚手便拎起地上的花瓶便要倒水好讓他清醒清醒,吳大人幾人卻誤以為她又要動手砸人,這麼大一個花瓶可不比軟紗幞頭,要出人命的!幾人忙上前攔住她。
翠珠氣得一甩手,偏頭又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奴婢真是看錯人了!”
他這幅模樣,她就是把他帶回府去又如何一身的脂粉酒氣,恐怕只會讓馮妙瑜更傷心難過,不如讓他就這樣爛軟醉死在外頭!她突然後悔自己當時豬油蒙了心,一股腦想撮合馮妙瑜和他。
翠珠轉身甩袖大步離開。
意識朦朦朧朧,馮妙瑜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燈影重重,似遠似近,一切都近在眼前又遠在天邊。她隱約瞧見圓臉的朱太醫,有人託著她的頭一勺勺餵了湯藥下去,又酸又苦,眼淚就不受控制的往外淌,滿心恐懼。
“我……就要死了嗎?”她問朱太醫。
“怎麼會,你很快就沒事了。”朱太醫說。可他的聲音在抖。
馮妙瑜明白他在說謊安慰自己,因為她還在流血。好多血。一個人又有多少血能流的,她抓住了朱太醫的手。分明她才十八歲,還很年輕,還有很多很多想做沒有做的事情。
“我不想死……”她說。
朱太醫拍了拍馮妙瑜的手,這時候又有人過來喂藥,喂得太快,她嗆了一下。很快另一個人接過藥碗和喂藥的差事,是翠珠。
“他呢?”馮妙瑜仰著頭問。
翠珠面色微變,但這個時候她怎麼敢以實情相告?於是她找了個藉口。
“姑爺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了,一會就到了。”
喂完了藥,翠珠又拿帕子俯身幫她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很淡,但是胭脂和酒的風塵味道在滿是湯藥和血腥氣的屋子裡,就像一群烏鴉裡混著一隻白鴿。鶴立雞群。
翠珠是去找謝隨的。
同和居只是一間聽戲喝茶的茶館,只是進去找個人的功夫,又怎麼會沾染到女子的胭脂味和酒味呢?除非,他今日去的根本就不是同和居。
秦樓楚館,花街柳巷,那個去處有諸多名字……既有了頭一次,還可能沒有第二次第三次嗎?
想到這裡,馮妙瑜在心裡輕輕笑了笑。一種悲哀感湧上心頭。
“血止住了!”
陳嬤嬤突然抬頭激動叫道。
屋裡眾人皆鬆了口氣,就連從醫多年的朱太醫也長長舒了口氣。血止住了人就有救,他忙吩咐下面人又端了新藥上來。馮妙瑜還是覺得疼,卻又比之前好受許多,身體上的冰冷粘膩漸漸下去,心裡卻反之,如墜冰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