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突然問起她。難不成,你也看上她了?”謝隨漫不經心地說,他的睫毛半垂著,嘴角的笑意籠在一片細細密密的陰影裡,意味不明。
什麼叫他也看上馮妙瑜了?
夏宵一愣,瞪大了眼睛,氣得好半晌才開口。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那種人嗎,我問起她——是在擔心你啊。”
算起來夏宵認識謝隨有很多年,謝隨這個人好像從來都是無比冷靜的,自從當年謝家出事,只有他一個人僥幸活下來後,那種冷漠,甚至是漠然又變本加厲。好像他身體裡那個“人”的部分早已經死去了,只剩下某種精心設計的機械還在運轉著,算計著。步步為營著。
夏宵還記得當年謝隨清算那些害死謝家人的山匪。白刀子拎進去紅刀子出來,沒人知道他進去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侍從在他的命令下提著鐵桶,一桶又一桶的石脂水倒進去,不過指甲蓋大的火星,整座寨子瞬間塌倒化為一片火海。2
長夜裡業火如蓮,熾熱焚風撲面掀起衣擺。
大仇得報。這該是個普天同慶,大快人心的時候。夏宵就覺得他該拍拍謝隨的肩膀來句,“今個是個好日子。都結束了,走,咱們喝酒慶祝去。”
可他扭過頭,對上的卻是一張無比平靜的臉。
一張有如萬物尚未誕生時的亙古長夜般平靜到絕望的臉。
仇報了。
可那又如何?
就算手刃了一百個,一千個仇人,用刀用火焰把他們燒成灰燼……可謝家的人還是死了。
沒有任何人,任何方式,能挽回已經畫上了句號的死亡。
在它面前,每個人都脆弱的像一張蒼白的薄紙。
“我們事成之後,她,你打算怎麼辦?”夏宵問。
作為共事的同僚,他希望謝隨能一直冷靜精密下去。但作為朋友,他希望謝隨能鬧鬧別扭……活得有點人味兒。
“放心,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我沒打算要她的命。”謝隨依舊垂眸笑著,“馮重明倒了她也沒了靠山,你若喜歡我就送到你府上,是娶還是納你隨意。你若沒興趣,我會把她送到一個遠離盛京的地方好生養一輩子。”
“謝安之!”夏宵愣了一下,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的意思是事成後,打算軟禁她一輩子?”
“遠離這個鬼地方,清清靜靜的頤養天年不好嗎?”
謝隨扭頭望向窗外,朱雀大街上游人如織,分明一片太平盛景,他的眼神卻像一個重度潔癖看到一塊汙漬,帶著深深的厭惡。
“她若是識趣點,給她送幾個面首過去陪她玩玩也不是不可以。”
——
“是誰開的窗戶?這麵粉吹得到處都是,快關上!”
白煙彌漫,長公主府原本敞亮幹淨的廚房裡,是前所未有的混亂。
靠窗長案擺著的調料罐子已經被清空,取而代之是各種……綠色的類球狀物。軟黏的、生硬的、幹裂掉渣子的,千奇百怪,雖說是麵粉和水做的,但沒有一團看起來像能入口的食物。
侍女匆匆上來關了窗,馮妙瑜被面粉嗆得直咳嗽,面團和得太稀,她按面點師傅講的往裡頭加麵粉,又想開了窗戶通風面團會不會幹快一點。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面點師傅欲言又止。
“這離駙馬的生辰也沒幾日了,公主對駙馬的情意大家都看在眼裡的,”翠珠上前小心勸道:“那生辰面不如就讓面點師傅做了,到時候由公主端上去,想必公主的一片心意也就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