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熙驚了一瞬,立刻答道:“回陛下,楊聞是罪人祖父,”祖父曾中過進士,當過言官,那時陛下應該還是皇子,不知為何會記得祖父的名字。
“是個直言耿諫的,可惜了......”可惜彈劾的他那個好大哥的人,被反咬一口,早早的丟了官離開了京城。
弘正帝又道:“朕記得楊聞的脾氣,你......不像他。”
楊聞剛直不阿,眼前這個姑娘,弘正帝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個識時務的性子。
“父親早逝,祖父白發人送黑發人,不久便身染重疾,駕鶴西去......”
楊熙心裡有些慚愧,是她丟了祖父的臉面,滿心滿眼都是權勢,才走到了這個下場,可是她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她的選擇還是一樣,只是,不會再招惹趙穆了。
弘正帝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來什麼,又問道:“你父親,可是玉澤縣丞楊遠?”
這下楊熙更驚了,祖父是進士,陛下記得他不足為奇,可是父親只是舉人,一生都未曾到過京城,只在江陽老家和玉澤縣這兩個地方待過,當的也只是八品小官,陛下怎麼會知道父親的名字?
楊熙滿心困惑,卻還是恭敬答道:“回陛下,罪人父親正是楊遠。”
“朕記得,弘正六年蜀中十八縣水患,無數百姓殞命,當官的,卻只有一名縣丞殉職。”
“是,父親去世一年之後,母親,祖父祖母,也都跟著去了......”一想起父親去世之後的種種變故,楊熙不禁悲從中來,貼在大理石上的臉滿是淚水。
“這麼說,你家裡的人都不在了?”弘正帝撂下手裡的摺子,皺著眉頭問道。
楊熙不知道陛下為何對她的家世如此感興趣,正要回答時,福祿忽然進來道:
“稟陛下,恆王在外求見。”
楊熙心裡一緊,趙穆這時候,是巧合,還是因為她。
弘正帝笑了一聲:“哼,這小子,來得挺快。”
福祿陪著笑臉:“殿下還在外頭等著呢,今兒太陽可不小,萬一曬著了......”
弘正帝似笑非笑的撇他一眼,道:“傳他進來,”福祿笑著退出去了。
趙穆來了,按理說楊熙不應該在這兒,但陛下沒發話,她的目的也還沒達到,此時走了,豈不是功虧一簣。
楊熙正準備厚著臉皮裝懵時,弘正帝突然指著屏風道:“到後面去,朕不叫你出來,你就在後頭待著。”
楊熙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弓著身子往屏風後面走,心裡卻翻江倒海。
陛下留下她,卻不想讓趙穆知道她在這兒,是怕趙穆為她求情嗎......
等等,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了,趙穆對她的心思,陛下知不知道......宮宴那日,是趙穆救了她,趙穆是親王,她是秀女,她們本該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可趙穆卻救了她,還為她請了太醫,將她安置在尚林宮中,如此明顯的作為,陛下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陛下知道趙穆喜歡她之後,會怎麼做呢......楊熙舔了舔愈發幹澀的嘴唇,陛下是帝王,又是趙穆的親伯父,無論公私,他都不想看到自己最信任的侄子,最有能力的臣子喜歡一個親族俱亡的女子,而且,這女子與刺客關系緊密,有同夥的嫌疑。
陛下會殺了她,楊熙知道,不管是為了不留後患,還是為了趙穆,陛下一定會殺了她。
所以才讓她避著趙穆,不讓趙穆看到她。
或許,她今天走不出乾正宮了......為今之計,最要緊的便是在陛下下手之前,盡量把沈家和阿淩摘出去。
短短幾息之內,楊熙便做好了赴死的決定,雖然已經是第二次了,但她依然有些害怕,不知道陛下會用什麼法子了結她,聽說宮裡最常用的是毒酒和白綾,這裡是乾正宮,陛下應該不會賜她一根白綾,那麼就是毒酒了。
臨死之前,希望陛下能賜她一杯好酒罷......
這裡楊熙在想自己的死法,那邊趙穆也進了大殿。
殿裡太寬敞,屏風離得又遠,加上頭暈眼花,楊熙蹲在後頭只能聽見聲音,看不清他們的神情。
她不知道,大殿上的弘正帝和趙穆臉上的神情都算不上好。
趙穆一撂衣袍,端端正正的跪下道:“臣趙穆,參見陛下。”
“平身,這不早不晚的,你來幹什麼?”弘正帝又拿起大理寺呈上來的摺子,彷彿看得正入神。
“臣......”趙穆抬起頭,左右看了看,沒有楊熙的身影,心裡頓時驚慌不已,也顧不得其他,急急道:“臣此次前來,是請陛下為臣賜婚。”
“賜婚?”弘正帝驚得不輕,險些摔了手裡的摺子。
這幾年太後總催他成家,一直被他當作耳旁風,別說娶妻納妾,他身邊兒連個房裡人都沒有,比廟裡的和尚還清心寡慾,今日卻突然請他賜婚......弘正帝瞟了一聲屏風,心裡一沉。
“怎麼,你等不及了,倒也是,沈家那個姑娘也大了,現在成親也使得,”弘正帝故意提起沈瑩,其中之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