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天走過照相館的櫥窗時，習慣性看了一眼展示的照片。我沒看到，不是沒有照片，而是被女孩的身體擋住了，我剛想走開，女孩突然說話了，她似乎正等著我，“這是他最後一張照片了。”她閃到一邊，讓我能夠和照片上的人面對面。
我臉上的表情應該不亞於照片上的人，只不過他的表情僵硬在照片上，臉上的底色變了，不再是吸血鬼一樣的白，而是黃，類似於死人的臉色，臉形呈現不規則的變形，眼睛也出現亮光，不過是一種極度驚恐所有的光，一種即將和這個世界分別的光，也有人叫回光返照。
我與照片上人的對視持續了幾秒鐘，這個期間，我的心髒在猛烈地擠壓著，我似乎能聽到太陽xue上血液流動的聲音，“他怎麼照了這麼一張照片？”我相信，再精湛的演技都無法演出這樣的表情，何況一個只是為了留下一組剪影的人。
“我說過了，這是他最後一張照片。”女孩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最後一張？是那組照片的最後一張嗎？”我看著女孩的側影。
“是他生命中留下的最後一張照片，”女孩轉過臉，對著我，“也就是他的遺像。”
“遺像？他死了？！”我感覺耳邊發出吱的一聲，我在懷疑顱內的血管已被沖破了。
“對，他死了，就在他死前的一秒鐘，我拍下了這張照片，別人都是拿死人生前很久的照片做遺像，那不能稱作遺像，只有我所拍的，才能稱得起遺像，最自然，最真切，是他永別這個世界時留下的最後表情。”女孩幽幽地說，“怎麼樣？我拍得還可以吧？”
我實際上想搖頭，但不知怎的，我竟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點頭，我心裡隱隱覺得，女孩在向我兜售她的攝影技術，她在向我暗示，如果我同意，她可以替我拍攝遺像。
也許，我今天來地鐵早一些，所以，裡面並不擠，但我還是站著了，我故意把臉轉向了地鐵行進相反的方向，目的是不再看到身後那個空著的座位，雖然我看到了，那個座位上已經坐了一個女孩。
我的對面，幾步遠的地方，也站著一個人，他雙手伸展，抓住兩旁垂下的把手，兩手僵硬地握著。他身後，地鐵急速劃過外面的燈影，形成一個給人時空錯落感的佈景。我本來也是雙手伸展抓住把手的，在看到那個人後，我禁不住同時松開了雙手，身體不自覺地搖晃了一下。我的腦中，立刻把這個人姿勢和在櫥窗看到的那張照片聯系起來，那個人就是雙手伸展，雙手僵硬地握著，佈景被模糊處理了，有一種時空錯亂之感，不就是眼前這個人現在所佔據的佈景嗎？
也許那個人看到我在盯著他看，他臉上現出冷冷的表情，左嘴角和鼻翼微微上翹，眼皮故意離得近一些，眼睛在死死地盯著我。
我知道他生氣了，如果我再這樣看下去，他下一步會走過來，把我擂倒在地。可是我還是看著他，因為他就是照片裡的人。女孩不是說，那個人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地鐵裡？而且就站在我對面，我相信，我的眼睛不會看錯，我前兩天太注意他了。除了臉色不同外，其他沒一絲一毫的不同，就連穿戴都是一樣的。我是看到了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還是女孩為了招攬生意，故意那麼說，用一種另類的方式招攬生意。
我們兩個就這樣相對而視著，他是怒目而視，我驚懼相對，我的大腦變得遲鈍了，已經意識不到，我正面臨著捱揍的危險。但我沒有捱揍，而是看到了他再現出一個十分熟悉的表情，我在照片中剛看到過的表情，臉上失去了血色，變成一種死人般的黃色，臉扭曲變形，眼睛集聚著恐怖的光。
我相信，我當時的表情和他沒太多區別，只是我臉上還有點血色，我沒有像他一樣頹然倒下去，像一堆爛肉摔在地上。
坐在他身邊的一個女孩驚叫了一聲，其他人只是現出一絲驚詫。而我始終保持著那個驚懼的表情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