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當他聽到葉赫青義轉到天葬臺清理屍體的訊息後,舒祿果坐不住了,畢竟葉赫青義身份特殊,關乎到大族長的臉面,每天清洗屍體,舒祿果覺得這實在有些晦氣!
但葉赫青義卻說:“這不是晦氣,這是天神的眷顧。”
“在這裡久了,你才能發覺活著的真正意義。”葉赫青義平靜地說,“人活著的時候差別很大,分成貴族、貧民、商賈、流浪漢、有些人子孫滿堂、兒女繞膝,有些人孑然一身,孤獨終老。
然而到了這,卻全都一樣,無論他們是誰,無論他們生前怎樣呼風喚雨,躺在天葬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沒差別!
衣服被剝掉後,赤條條的躺在石板上,就是一具冰冷的血肉之軀,安安靜靜!
不論你穿的綾羅綢緞,還是麻布粗衣,裡面都是相同的軀體。也不管你貌若天仙,還是醜如厲鬼,腹內都是同樣的汙穢之物。
清洗完畢後,天葬師用刀子將屍體割碎,然後扔給烏鴉和禿鷹吃,不出片刻,一條生命就這麼消失了!帶著他們的喜怒哀樂,帶著他們的秘密。這個世界,從此再不會有這個人出現。
只有他的家人記得他的過往,大多數人不會再意。要不了多久,就連他的家人也會漸漸遺忘,最終沒人知道他的存在。
縱使你活著的時候,擁有萬貫家財,但人一死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再屬於你,包括這個皮囊和裡麵包裹著的血肉。
也只有在這裡,你才能更深刻的理解,所有生命其實都是平等的,起點相同,終點相同。生命是虛無的,從無到有,再從有到無。”
“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生命!”
一番話說的舒祿果竟無言以對。
巴爾達對此亦無能為力,雖然他是神廟的最高所在,對於那些普通訊徒來說,有著不容懷疑的權威,但神廟沒有驅趕神僕的例子,神廟的大門從不關上,那扇門為任何人敞開。
歲月壓彎了巴爾達的身軀,花白的須發,襯著蒼老幹癟的臉,透著一股睿智和威嚴,灰黑的眼眸平靜深邃,有種平常人難以琢磨的從容,那雙眼睛,常常能在瞬間撫慰一顆傷痕累累的心靈。
老薩滿常年穿一件灰色棉袍,即便是夏天也不例外,就是這個彎曲的灰色身影,見證了北疆幾個時代的交替,亦數度陪伴在不同的大族長身旁。
巴爾達似乎並不在乎誰坐在族長之位,無論誰任大族長,他都是盡忠職守,謹言慎行。除非有人冒犯天神地母,很少有人見過巴爾達動怒。除了那次對中土和尚。
巴爾達說,我是神的僕人,無論聖鴉神和天神地母。神僕將神的旨意傳達到世間,幫助人們建立敬仰。
人若沒有信仰是很可怕的事情,不相信頭上三尺有神明,人會變得無所顧忌,做起事來就會變得沒有底線。
人活在世上,頭頂蒼天,腳踩大地。蒼天讓人生敬畏之心,大地給人踏實的感覺,信仰是靈魂的頂,上有頂,下才有底。
而傳遞信仰,是神僕的首要責任!
古爾敦出意外後,大族長更覺身心疲憊,突如其來的變故,一下打破了他的許多計劃,想起上回兒子的事,舒祿果隱隱覺得,這些事看似普通,卻似乎又存在某種聯系和必然!放佛無形有一隻手,冥冥中操縱著自己的一切,自己卻像一個傀儡任之擺布,無力反抗。
古爾甲說:“好好想想,自己的不幸誰是最大的受益者,多半就是他的問題了!”
可自己倒黴,誰會受益呢?怕是有太多人了吧!
身為大族長,在北疆可謂一手遮天,但舒祿果卻常常有種無助的感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命運,命運到底是什麼?有那麼一陣子,他竟然有點相信宿命論了。
是誰在主宰著我們的命運,我們又到底是誰?誰安排的我成為我?誰又安排了我的一切悲歡離合?
都說天神能保祐好人,可為什麼這麼多人常常死於惡人之手!就算惡人後來受到懲罰,但被害的人卻無法複活,這又何談公平!
那些所謂的神鳥,它們不一樣會死掉嘛!雖然神僕會將死烏鴉收起來埋掉,但其實它們並沒不同之處,就是一隻死鳥而已!如無人收拾,同樣會腐爛生蛆,可憑什麼它就被尊為神鳥?這還不是因為人類的喜好!
烏鴉死了有人收殮下葬,其它鳥類則任由腐爛。
沒有神的時候萬物平等,有了神後,反而有了不公平對待,這合理嗎!
舒祿果幾乎對自己的信仰産生了懷疑!
上聖山送治療眼疾的藥,三足烏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語。這麼多年沒有效果,即感覺不到三足烏失望,也感覺不到它抱有希望,感覺它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一切都瞭如指掌,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
想來真是這樣,這世間本無悲喜,只有個人喜好罷了。不喜歡的發生就是悲,喜歡的發生就是喜?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悲哀。
悲喜憑天定,善惡都是緣。
幾番糾結後,舒祿果似乎得到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