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貂毛的成色也太差了吧?”小竹摸了摸眼前這塊不甚油亮的皮毛,不滿意的說:“庫房裡頭那般多的好皮子,你怎麼就偏生挑了這一塊?”
新收的小學徒還是第一回做冬衣,這對皮料的優劣還不會分辨,聽到小竹這般說,頓時羞紅了臉,道:“求師傅指教。”
“你挑的這塊皮毛毛針粗且長,看著暖和,其實一點也不密實。若是這位客人不怕冷,卻喜歡這領口袖口的毛圈圈豐盈,倒是可以用這種,可喜歡大毛圈的小姐夫人們通常都更喜歡狐狸毛。你挑的這塊皮毛終究是難入達官貴人的眼。“
小竹不是個會藏私性子,見小學徒好學,索性慢慢的教她,邊上那些活計不太忙的繡娘也圍了上來,專心致志的聽著小竹講。
“所以說,若用貂毛,要選就要選那毛絨十足,毛面平滑如鏡。若是客人的要求高,比如說咱們的貴客宋家三小姐,她用東西一向仔細,肌膚又嬌嫩,受不得粗糙的毛料。咱們就可以用母貂的貂毛。母貂的貂毛會更滑、更柔,就連光澤也會更好些。“
“這是為什麼呢?“一個奶聲奶氣的女童聲響起,小竹微微一笑,對拽著自己褲腳的女兒道:”母貂每到要生小崽的時候,為了讓身體更好,就會拼命把自己喂的油光水亮。”
這話一說,竟惹得小小的人兒紅了眼眶。
“呀,這是怎麼了?”小竹忙放下手裡的皮料,將女兒抱了起來,輕聲細語的哄著。
團兒抽抽嗒嗒的說:“它,它好不容易把自己吃的好,想生小寶寶,卻,卻被咱們拿來做了冬天的衣裳。”
“冬天天兒冷,咱們只能借它的皮毛禦寒過冬呀。”小竹用帕子吸掉團兒臉頰上的眼淚珠子,這眼淚掛在臉蛋上久了,臉蛋就該皸了。
“可團兒的衣裳都是棉花做的,也暖和的緊,也用不到它的皮毛呀。”團兒年歲不大,可說出的話卻讓小竹啞口無言。
“好!小小孩童竟有如此見識!”一個溫潤男聲響起,引得在場眾人皆循聲望去。
只見芮希和劉箬正站在進門口,他們倆的衣裳一粉一藍,彷彿是商量好了的。
“劉姐姐,這位是?”劉箬就連自己的弟弟都不怎麼來往,更別提其他男人了,乍然見了這個似乎與劉箬相熟的男子,小竹不免有些好奇地問。
這絲韻堂裡的掌櫃、繡娘、丫鬟都是女人。除了平日裡有些府上會讓小廝來取衣裳,基本沒有男人涉足。
莫說旁人了,就連團兒也眨巴著一雙大大的眼兒,望著芮希。
“這,這位芮公子是我的鄰居,方才幫著我搬運繡架的時候,一不留神把衣裳下襬給勾破了。所以我帶他來咱們這,想給他量量尺寸,好做身衣裳。”
這麼多雙眼睛一下子瞧過來,劉箬莫名的有些心慌。
原想著絲韻堂裡的人比工坊裡要少些,所以才把芮希帶到這裡來了,沒想到今日絲韻堂訂冬衣的人太多了,人手顯得有些不夠,小竹便帶著自己的小學徒來絲韻堂幫忙,正好撞見了。
絲韻堂原是不怎麼做男人的衣裳,不過劉箬開口,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芮公子跟我來吧。”劉箬做了一個招呼的手勢,將芮希往裡屋引。
“你這地方真不小啊。劉姑娘果真是個有本事的。”芮希打量著屋裡頭的陳述,讚歎道。
劉箬翻出了登記客人身量的小冊子,擱在臺面上,又抽了一根柔軟的繩尺出來。
“芮公子不要取笑我了,我不過是弄個小地方,讓姐妹們憑本事做點小買賣,養家餬口,不至於流落街頭罷了。”劉箬拿著繩尺站到芮希身前,一抬首就瞧見了他含笑的眼神,忍不住面上一燙。
“劉姑娘真是謙虛了,你這怎麼能說是小買賣呢?聽說,那鎮西將軍府也參了一份?”芮希做出一副閒談的口吻,渾不在意的問。
劉箬避開芮希的目光,小聲道:“公子是怎麼知道的?不是鎮西將軍府,只是他們府上的三小姐自己參了一份子。”
“我也忘了是誰同我說,許是那宋小姐的表哥吧。我與他可是同僚。”芮希垂眸看著劉箬鬆鬆的用繩尺繞著自己的腰際,又道:“不知道劉姑娘是如何想到要同宋小姐一起合作的?”
劉箬正在暗記他的身量尺寸,不疑有他,便一五一十道:“宋姑娘才情好,點子多,我給她做過幾回衣裳,彼此投契,我那製衣坊就是她名下的莊子。還有我這的管事小竹,是她原先貼身侍奉的丫鬟。”
“哦?那你與她還是挺有幾分淵源的。”芮希貌似漫不經心的說。
“宋小姐沒有大家小姐的架子,很好相處。不過她到底是權貴千金,我一個平頭百姓,與她之間就是有交集,那也是有限的。”劉箬說起這話來倒是不卑不亢,只是宋稚那張姣好的容顏在她腦中一晃而過,心中有一點澀意掠過。
“劉姑娘怎麼這般自謙,就算是平頭百姓也難有你這般的作為,更何況你還是孤身一人的姑娘家呢。”芮希揚手指了指門外,“這外頭的繡娘不都是靠你養著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