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等宋翎反應,宋刃一腳就踩了下去,寂然無聲。
“弟弟,大哥不是故意的,這狗嚇著我了,所以哥哥才動手殺了它。”宋嫣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樣,可惜她那時的演技還不及如今爐火純青,她造作的神色就已經把這個謊言撕了個粉碎。
可隨後趕到的林氏卻看不明白,還在勸說宋翎。
宋翎看著他們兄妹二人和自己天真的母親,不知道為何忽的就平靜了下來,生生嚥下了滿腔的怒火,灼燒的他肺腑生疼。他脫下外衣,將烏玄的屍首包了起來,轉身離去。
沈白焰對那隻小獒犬的印象也很深,沈白焰雖然很喜歡狗,但因為他的母親怕狗,所以並不能養。宋翎經常帶著烏玄來和沈白焰見面,沈白焰知道烏玄非常聰敏,極少亂吠,更不可能去主動攻擊人。
兩人在庭院的石凳上坐下,沈白焰難得露出了一點鬆懈憊懶得神色,他垂下長且密的睫毛,掩住令人驚豔的眼瞳,他覺得有些口乾,聲音也連帶著有些澀,“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小時候暴露出來的才是本性,長大了反而會在性子上掩飾了。”
“我跟稚兒說過這些事情,她那時與宋嫣太過親密,我想讓她對那兩兄妹有所防範,但讓稚兒變得很怕他,老是做些噩夢。”宋翎摸著自己掌心的老繭,神色有些擔憂。
“我想,她大抵不是那種脆弱的姑娘。”沈白焰忽然開口道,“那個女人是她查出來的,對麼?”
宋翎頗有些無奈的點了點頭,“我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就能讓她想那麼多彎彎繞繞的。”
“她想護著你,就連你那個姐姐不也護著宋刃嗎?從小到大,宋刃的這個妹妹可真夠能幹的。”沈白焰道,宋翎猛地轉頭看向他,一流汗,他眼皮上的那點紅就顯得更加明顯了,他囫圇胡亂的抹了一把眼睛,一滴鹹澀的汗水沿著他挺拔的眉骨流進了眼睫裡,眼球感到一陣刺痛,連視線也模糊了,只聽見沈白焰平淡無波瀾的聲音繼續道。
“宋刃此人在軍中的行事作風我亦有所耳聞,果決冷辣,他手下的那支鋒刃軍擴張的很快。我想,假以時日就能與你父親的鎮西軍分庭抗禮了。”
剛才一番打鬥,沈白焰只有額頭上滲了一點薄汗,不像宋翎那樣狼狽,依舊是面白如玉,俊朗如月。
他低頭看著杯中淺褐色的冷茶,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的抬起頭意義不明的笑了一下,“張家是一門太好太過合適的親事,站在你們二人的角度而言,必定要毀了這門親事。”
太尉張碩是文官出身,但卻曾在十九歲那年從軍,立下不錯的戰功。順安帝見他能文能武,又不是世家出身,沒有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就給了他太尉一職,雖是文官,管的卻是軍需排程。
宋刃若是娶了張欣蘭,那可真叫一個如虎添翼。一山不容二虎,他若勢大,還有宋翎的立足之地嗎?
宋翎舔了舔發乾的嘴唇,經過方才一番打鬥,他現下有些力竭,只覺得腳下的青石磚地彷彿變做了一方柔軟濡溼沼澤地,連人帶石凳都再下陷了幾分,溼汗從背脊上往下流淌,潮乎乎的汗意從他的每個關節裡頭冒出來。
宋翎怔怔的看了沈白焰一會兒,一陣冷風在他的天靈蓋上撬了個口子,汗意統統化作寒意。“稚兒可才十一歲啊,想的了這麼多嗎?”
晚霞比不得朝霞清麗,分外的猩紅熱烈,如上好的一匹紅錦緞散落地面上,匍匐著,流淌著。
像是一塊白玉里有了一點血沁,沈白焰的下頜上掛著一抹轉瞬即逝的硃色。他想起宋稚那張乖俏的小臉,心裡忽然有了一個猜測,這個猜測讓他生出一丁點無法言明的快意,像是獵人看到躲起來的一隻狡猾小兔子,露了一點毛茸茸的耳朵尖出來。
“憬餘?”宋翎見沈白焰不語,便叫了一聲。
沈白焰回過神來,仰脖飲盡了杯中的茶水,道:“十一歲,不小了。”
宋翎不語,沈長興和崔蔓去世的時候,沈白焰也正好是十一歲。
那一年,雨水異常豐沛,人們不喜歡大旱年,但是雨水太多也不是什麼好事,莊稼的根都爛在了地裡。到了秋天的時候更是連著下了兩個月,連一天都沒有晴朗過。
那天沈長興帶著崔蔓去京郊視察受災的農田,遇上了暴雨引發的山洪暴發,連人帶車都被掩埋在了滾滾洪流之下。
說起來是天災,可沈白焰並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