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階跟隨陸逸沖進了道觀大門,天井站著一位清瘦道姑。黑絲網裹著蟬髻,白眉秀發,面色紫紅毫無褶皺。
道姑叫梅令文,年過七旬,是陸靜修的親傳弟子。玄門沒落之後真人的其他弟子各尋出路,只有梅真人帶著幾個女弟在觀內苦修度日。
陸逸沖和徐階上前行禮,道姑將他們帶進東側經堂,經堂四面牆壁排滿木架,架上堆著厚厚的各式經書。經書清潔無塵,看起來像是有人經常閱讀。
偏廳內有數個年歲不等的女道,散在各個角落裡讀經。見有人進來,都好奇地抬起頭打量。
梅真人說道:“觀內簡陋,只有經堂還能待客,兩位師侄莫要見怪。恰好我的幾個弟子都在,你們也好認識一下。”
梅真人的幾個弟子聞言都聚攏過來,五名弟子當中年紀最大的和陸逸沖相當,最小的還未滿二十。相互見過禮,弟子們識趣地退出經堂留下他們三人說話。
徐階說道:“簡寂觀是南天師派的聖地,如今看上去感覺有些殘破。白雲觀小有觀産我又有些木匠手藝,明天我和楊瀟去潯陽城買些材料回來將簡寂觀整修整修。”
陸逸沖喜道:“梅師叔和師妹們一心修道不事經營,如今玄門式微又沒有香火,道觀日益荒廢。你誠心想辦此事,愚兄和觀主感激不盡!”
徐階笑道:“師兄不必言謝,常言說法不輕傳,陸師兄熱心傳播道法,三洞真經還需要梅師叔傳授,應該感激的是我才對。”
梅令文年歲雖高,聲音依然悅耳,說道:“白雲觀與我師門素有淵源,老身便不說謝謝了。先師編撰三洞真經的目的,就是為了宏揚道法,師侄想學道法,老身理當相授。”
陸逸沖說道:“愚兄長年在外行醫,囊中餘財雖不多,願意盡我所有,拿出來供師弟採買材料之用。”
徐階笑道:“那倒不用,重建道觀我沒這個財力,整修花不了幾個錢我還出得起。”
陸逸沖苦笑道:“我沒你那麼財大氣粗,師弟別嫌少,多少都是我的心意。”
徐階頓時醒悟他的話可能傷師兄自尊,轉移話題道:“師兄行醫多年醫術精湛,我想學醫術,苦於找不到好老師,師兄能否指點一二?”
陸逸沖不以為然,說道:“師弟想學醫?醫乃小道,僅能暫免身體病痛,無法醫治人心之疾。三洞真經引導修行超脫生死,那才是玄門應該做的事情。”
徐階看來身體安康無恙才是福,修一輩子道也沒見誰真的成了神仙。老皇帝富有天下,仍然要靠嬰膏丹繼命。
徐階笑道:“師兄高論,自然是至理名言。但師弟若能學成醫術解決身體隱疾,對習悟道法或許更有幫助。”
梅令文聽說徐階有隱疾,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徐階左手腕脈,凝神審視。半晌才放下徐階手腕,說道:“師侄失去大量精元,對身體雖無防礙但卻只有半壽。”
陸逸沖不知道怎麼安慰他,說道:“師弟想學醫,愚兄願意傾囊相授,但若想從醫術中找到補充精元的方法怕是要失望。人的身體表裡有疾,醫者能做的僅是去疾療傷而已。”
陸逸沖行醫多年,他這麼說一定有所依據。徐階原本想從醫術角度尋找補充精元的良策,看來這條路走不通。
對徐階的不幸,梅令文和陸逸沖唏噓不已,卻也無法可想。精元一經失去,萬難補回。所以很多修道之人避入深山,不事男女之事,就是想盡量減緩精元損耗,得享高壽。
天色已近黃昏,楊瀟尋了過來。徐階答應整修簡寂觀,想著盡快回城採買些材料,便向他二人告辭,等材料購齊再回來。
下了南峰,楊瀟去寄車的農家去取馬車。徐階坐在山腳的一塊岩石上休息,忽然心裡生出警兆。他放開神識,左側一箭之地的小樹林裡,那個在酒樓裡賣弄幻術的白衣道人正潛伏在樹林裡。
這賊道居然找來這裡,看來他是想報酒樓騙術被揭穿的仇,徐階心裡暗笑,做好應對的準備。酒樓一戰後,他就將神機弩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
那白衣道人在一棵大樹後探頭探腦,從懷裡將那根靠機簧發射的毒針筒拿在手裡,離開大樹,躡手躡腳地向徐階背後靠近。
“去死吧!”
劉敬躬到了足夠近的距離,眼中兇光閃爍怪叫一聲按下毒針筒的機簧。這麼近的距離又是偷襲,他有十足把握將這個在酒樓壞他好事的幫兇斃於毒針之下。
白衣道人停下來的時候,徐階就知道他要行動了,一矮身平躺到岩石死角之中。嘚嘚嘚——一陣亂響,徐階藏身的時機正好,毒針全都釘在岩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