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當仔細聽左鶴師父授課堪輿,如此仰觀天文,俯察地理便是見著這一湖間風水,也不那麼容易著道了。她倒還有空自我反省要不要回爐重造,那四面八方圍繞的水卻直往她七竅裡鑽。她掙扎著張嘴,口中冒出一連串氣泡,只覺得神識要被這一灣水湮滅殆盡。
它蔓延到無邊際的黑暗地帶;她想要掙扎,卻感到四肢軟綿綿得毫無力氣,好像同嘴裡的蠶豆互換了身份,她才是它,在唇齒的嚼動中化為了一團綿砂。
卻是誰在高聲叫喚?
“娘娘,娘娘快醒醒!”
你在說什麼娘娘?
李布依睜開眼眸,明晃晃的,萬束金光撐開她周遭混沌的黑暗。她拿手一擋,光便透過指縫凝實起來,她看見頭頂一片青天,青天上飄著幾抹白雲,她偏過頭,入目皆是凹凸不平的青石地板和帶瓦的屋房。
“我在哪?”
“娘娘您總算轉醒了!”旁邊有人啼笑皆非,似近非近,好不真切。
她偏頭看那叫喚的人,瞧服飾裝扮是個婢女,施著粉黛扎著環形髮髻,身後還跟著許多人。那婢女的眼瞳倒映著一個女子,看輪廓頗像自己,她又問:“這是哪?”
“娘娘糊塗了,這兒是大楚帝京。”
“大楚帝京?”李布依拍了拍腦袋,卻摸到了一把流蘇和珠子,只一起身便噼裡啪啦響個不停,她伸手把那些頭飾一枚枚摘了下來。
那婢女急忙阻止道:“娘娘,您莫要再摘了。”
“怎的?”李布依一頭霧水:“我可是在雙燕靈域?”
“雙燕?”婢女一臉嗚呼哀哉,瞅著她便覺得莫不是一昏把腦袋給磕傻了:“娘娘可別打趣奴婢了,神武早沒了雙燕。娘娘還是快些,恐誤了時辰。”
“你們都別愣著,搭把手!”
六七個婢女簇擁著李布依匆匆忙忙往門外走去,她卻是不適應這般的攙扶,便一個巧勁脫了身,疑道:“這是要去哪?”
打頭的婢女面色上很是著急:“娘娘忘了,今兒可是您大婚的日子,別誤了時辰。”
大婚?左鶴那老傢伙總算是把我賣了?可別是稱斤算的銀兩。
李布依苦笑了一下,抬了抬步子,卻感到有什麼東西咯在胸口磕得心也生疼,沒來由便覺得心裡空虛。低頭瞅見自己衣襟中有包溼乎乎的東西臥在裡面,竟是包蠶豆。她顫著手取出一顆,只一咬,軟綿綿的口感細細傳來,好像被水泡得化開。
受潮了,多久了?李布依細細嘗著口中軟趴趴的豆子,只覺得自己在做夢,一場真真正正在現世中睜著眼睡著做到的夢。
府外嗩吶震天響,紅妝鋪了十里,八人抬的大花轎穩穩當當地停在門口,大紅色的綵綢上細秀著玉蘭花卉,丹鳳朝陽。
李布依見過齊王娶茯苓的陣仗,耗費的銀兩能在帝京置辦下一座府邸,那是帝京紈絝子弟之首,可如今這陣仗比當時更盛十番。
“新娘子上轎!”喜娘吆喝了一聲。
周遭人恰待來扶,她卻自個兒腳尖點地翻身上了轎子,也不坐進去,只半俯身子看著前方馬背上的人,纖纖十指撩開大紅蓋頭,她紅唇啟質問道:“你是誰?是人是鬼?”
喜娘制止住了:“什麼人不人鬼不鬼的,這紅蓋頭只有你夫君才能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