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殤許久沒在東境現身,見過他真面目的東境小魔少之又少,鐵頭便是親睹過魔王真容的佼佼者之一。
魔王不是個好伺候的王,傳說中他老人家要是鬧起情緒來,連自己人都下毒手,剛才那位不速之客雖言語傲慢,可對他們的無禮並沒有施以懲戒呀。到底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魔王?光是有這個可能,就令眾魔膽顫。
可不就是月無殤麼。
閑著無聊的魔王想湊湊熱鬧,可熾雷調教出來的手下一點都不討喜,他便悻悻地走了。
想來也古怪,他不體恤自己本族的手下,卻對破軍的小狼們關愛有加,又是護送遷徙,又是療傷的。月無殤覺得應該好好反省這個問題。
飄蕩在夜空中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倦意襲來。
咦?點點繁星怎麼跑到了腳下?
懸在半空的月無殤眯眼瞧見密密麻麻的光點自腳下升起,越變越大,他很好奇,落下去置身於光點中間。
八月十五,城中百姓放飛許願燈。
湊近去,月無殤才發現原來下面是人類聚集的城市,他一向不喜歡接近除小花以外的人類,可今夜卻莫名不避熱鬧,下面人多,熱鬧的氣息在城市上空都能感覺的到。
無數盞燃著燭火的紙燈籠從他身邊飄過,將黑夜照亮著一個又一個小小光暈。他隨手抓住一盞,定睛細看,上面手書著普通人的小小心願,再接二連三抓住幾盞,盡是些大同小異好生無趣的願望。
許願燈不斷飄升,月無殤看得眼花繚亂,不知抓哪個好。
曾幾何時,太陰山重生窟的上空飄散著無數的星星點點,如同小花形容的那樣,像螢火蟲一般飛走,無論他怎麼抓,都抓不住。
他的王後氣絕身亡,連屍首也煙消雲散。
失神的剎那,一盞燈撞上他胸口,低頭看,別具一格:“一口氣吃掉整隻燒雞”。
月無殤胸中窒悶,趕忙飛離城市上空,誤打誤撞落在附近一深山中。
山體如被刀斧砍鑿過一般,一連數日,他都在陡峭的半山石洞中貪享清淨,如無數個獨處的日子那樣,但求能睡一個長長的沒有夢境的好覺。
清淨被外頭一陣石塊滾落的聲響打破,同時也粉碎了月無殤今日的好覺,感官回到半山腰的石洞裡,兩耳闖入女子沉悶的一聲喊。
人類的氣息,此地不可留,心情被攪擾的月無殤皺了皺眉,打算一個閃身飛離山洞,剛一抬腳,差點撲倒。他聽見女子大聲喊道:“喂!有人嗎?陸爺爺!我在這!”
“我在這!”山間回蕩女子清脆的嗓音,撞擊著月無殤快速跳動的擰緊的心。
一把沉睡在記憶深處的聲音被突然喚醒,月無殤捂著胸口挪步,將視線朝山洞對面投去。
對面五丈外是另一座陡直高聳的山峰,兩道山峰像是一塊狹長的巨石從中劈開比肩而立。
月無殤所在的這邊有遮風避雨的山洞,對面那邊別說山洞了,就連落腳的地都不夠寬敞,而此時,在那狹窄的懸崖上靠著一個身著綵衣的女子。
從山頂失足跌落摔了個狗啃屎的女子拍拍衣衫上的灰,理了理鬢發,吐著嘴裡的泥沙,發覺嘴唇磕破了,嘗到一口甜腥味。
沒直接粉身碎骨算命大,女子抱怨了幾句,雙手抱膝坐下,眼風四下掃來掃去。
“什麼人?我看見你了,快出來。”
紅色的衣料、及膝的長發在視野中閃過,縮排了對面的山洞裡。
女子忽然想起在城裡時聽二師兄說過,最近陳家新娘子失了蹤,陳家官人急的發瘋,眼下正發散人手全城尋找,難道新娘子逃婚躲到深山裡?
“陳家新娘子,是你嗎?”
月無殤背靠石壁顫抖不已,莫名的恐懼湧動心頭,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如此相像的聲音。
分明不是夢,也不像幻覺。她正往這邊看,在對他說話,女子的音容令他産生一種不可思議的想法。
兩百年前,謀害他最終又被他所殺的那個曾經他愛過的人,他的王後、他的妻子,根本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