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這簡單明瞭的兩個字駭得立時清醒過來:昨夜那紅衣女鬼之事,除了我和秦朗就沒有第三個目擊者,那麼……
“你是如何知道的?”
“聽說的啊!”小螃蟹一臉的理直氣壯,“這事兒整個金陵城都傳遍了!”說罷看我一眼欲言又止:也就你這賴床的還沒聽說罷。
不會吧……我心中愈發疑惑,“那你給我講講?”
“昨晚中秋之夜,秦淮河畔的秦樓楚館生意特別的好,原本一片歌舞昇平,誰知突然間!”
小螃蟹刻意一拍桌子提高了調門,無奈我這個聽眾全然不入戲:“你好好說就行了,不用營造效果,真的。”
“好吧。”小螃蟹有些許失望,“一隻花船上傳來尖叫之聲,只見原本在船艙中宴飲作樂的男女,紛紛大呼小叫著衝出船艙,有的立於船頭驚恐呼救,有的索性直接跳入河中遁逃。
附近的人剛開始還不明所以,隨即便見一名披頭散髮、一身青衣的女鬼從船艙裡鑽了出來!”
“一身青衣?”竟不是那紅衣女子。
“是啊!據那什麼……目擊者稱,”小螃蟹將從我這裡學到的新鮮詞彙現學現賣,“那青衣女子長髮凌亂、面無血色、雙眸赤紅,口中嗚咽不似人聲,追著船上的人撕咬,活脫脫野獸一般。船上的男男女女,立時被她咬傷了好幾個……”
嗜血、咬人,這似曾相識的一幕令我心中一陣顫慄,“然後呢?”
“船上的人嚇得要死,無論傷不傷的皆跳河而逃,只剩那青衣女鬼一個,無人可咬十分痛苦的樣子,便開始折磨自己,用指甲將自己的臉和身體劃得鮮血淋漓,最終跌進河裡就沒再出來。”
咬著後槽牙聽完小螃蟹的敘述,我按捺下心底不舒服的感覺:聽起來,那青衣女鬼的情況,與我們昨晚所見的紅衣女鬼倒十分相似。
“市井間都說,那女子十有八九是被邪祟妖物附了體,才會變成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小螃蟹瞪著一雙亮亮的眼睛,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我一路走來,聽不少大媽大嬸都相約去寺院道觀求辟邪平安符,連街上擺攤算卦的,生意都特別的好。”
看小螃蟹一副不明覺厲的樣子,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不是早跟你說過,這世上哪有妖魔鬼怪。作為一名有獨立精神的記者,不能隨便聽信市井間的謠言。”
“我知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小螃蟹倒是把我的教誨背得熟練,“可是老闆,那女鬼都落水而亡了,還怎麼調查呢?”
我若有所思:所謂“鬧鬼”之說,有些聳人聽聞,這一青衣一紅衣的兩個女子,與其說是邪祟附體,更有可能是被人下了毒,或者更玄乎些,被下了蠱。
只是,她們二人發作之時,一個在秦淮河畔,另一個則在花船之上。這兩名女子究竟是誰,二人有何關聯,又是被何人下了毒呢?
“老闆,老闆?”
對於我這隨時隨處跑神兒的習慣,小螃蟹早已見怪不怪,但我此番跑神時間有點長,他只得出聲,“要不要我去秦淮河那邊再打探打探?”
“你……”我將他一張清秀可人的小臉兒審視一番,果斷搖頭,“算了,就你這張小臉,去了風月之地只怕難以全身而退。”
看小螃蟹眉眼間竟有幾分失望的樣子,我不禁抬手往他腦門上一拍,十分義正言辭地教育這個未成年人,“所謂風月之地溫柔之鄉,聽起來誘人,實則金陵城裡最骯髒的泥沼,一步陷進去就再也出不來,誤名誤利誤終生知道麼?”
小螃蟹捂著腦門兒忙不迭地點頭:“多謝老闆教誨,那種腌臢之地我是絕不會去的!”
日暮時分,當一襲男裝手搖摺扇的翩翩公子我,走在秦淮河畔林立的秦樓楚館之間,望著衣著清涼地倚在門口晃著手絹招引客人的姑娘們,想想自己之前這番言論,著實覺得有些打臉。
上次來這裡,還是為了調查青璃之死的案子,且一不留神就被個清倌人調戲了,還險些被人下蒙汗藥綁了去。
若讓某人知道我又跑來了這種地方……
我暗自嚥了口口水,東張西望了一番,終尋了個門口隻立著一名青衣小倌的簪花館走了過去。
“公子來得早啊!”那小倌是個極有眼色的,立時堆起一臉太陽花似的笑容衝我迎了上來,“姑娘們都還梳妝打扮呢,要不您先進來喝杯茶?”
“無妨無妨!”我學了鹽棧中那些暴發戶家公子的紈絝做派,將扇子插在後頸衣領裡,十分沒形象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今兒個散學早,閒著沒事兒就溜達到這兒了。被那學究老頭子在耳邊聒噪了一天,煩得很,來聽聽姑娘們唱曲兒洗洗耳朵。”
那小倌便十分諂媚地陪笑道:“那是啊,老夫子什麼的最討厭了,哪有咱姑娘們養眼呢?”
我口中嘖嘖兩聲,指了他的鼻子讚道:“小子,你懂我!”隨手摸出塊兒碎銀子扔到他懷裡,“公子爺賞你的!”
得了銀子的小倌眉開眼笑,愈發對我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