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傲天老實不客氣,逕自挾了塊腰子入嘴。
“怎麼樣?合不合你口味?”她亮著一雙眼問。
他默默嚼了嚼,又啜了口酒,此時只有一句話能形容——啊,通體舒暢!
再一看桌上還有三鮮蛋跟火腿黃芽菜,他朝她看了一眼。“廚子今天這麼費工夫,弄了一桌我愛吃的菜?”
她微微一笑,自個兒承認了。“是我一手烹的。”
他停箸不動。“為什麼?”
她聳聳肩,沒講出心裡真正的話。“沒什麼,只是這幾天閑得發慌,就順口問問你愛吃什麼。”
順口問,就能順手做出這一桌料理?
雖說他十指不沾陽春水,可畢竟是自個兒愛吃的東西,多少知道怎麼整治。單說眼前這盅三鮮蛋,就得費兩次工。
第一次用雞蛋兩枚,打勻後放進蒸籠裡,蒸得半熟半透,嫩得像水豆腐似的,才另加作料,冬菇、火腿屑、蝦仁等等,最後再加一枚生雞蛋,連同先前蒸好加料的嫩蛋,一塊兒打勻之後,再拿上籠蒸。
廚子同他提過,蒸一盅三鮮蛋費的時間,絕不輸做一道大菜。
算算這一桌料理,從洗菜備料到烹好,少說也要花上兩、三個時辰——她費這麼大工夫只為了一句“閑得發慌”,他又不是三歲孩子!
“說吧,你來這兒的目的。”在他沒弄清楚她所為何來之前,他是不會再動筷了。
“真的沒有。”她打死不認自己別有居心。公公提過,傲天討厭心機、討厭算計。要是被他知道她心底真正想望——她希望他能因此看見她、接受她,難保不會弄巧成拙。
他瞧瞧飯碗,又瞧瞧她臉,脾氣發作。“我吃飽了,東西收一收出去。”
她眼一訝,“怎麼可能!你才吃一口——”
“我說我吃飽了。”他不耐囉嗦,直接起身離開。
她身一竄,擋在他面前。
“好啦好啦,我坦白說。”她紅著眼眶看他。“我之所以做這一桌子菜,是希望討好你。”
“做什麼討好我?”他仍舊瞪著她看。
竟然這麼問她!她噘起小嘴。“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是你用八抬大轎迎回來的妻子,做妻子的想討好她的夫婿,該是合情合理的吧?”
她這麼一說,倒換權傲天站不住腳了。
這門親,雖說不是他自己討來的,可至今三天了,他卻連半點為人夫的警覺也沒有;而她非但不怪他,還慇勤做了一桌菜,他能說她不對嗎?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沖著剛剛答應要給她一頓飯時間的分上,他突然轉回圓桌,安靜捧起飯碗吃了起來。
見著這景況,琉璃鬆了口氣。
想來,他也不是沒法說道理的人吶——
望著他靜默的背影,她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是甜是酸的。
正忖著該不該上桌服侍,回頭,她突然望見一樣她很熟悉的東西——
“薛濤箋!”
權傲天聞聲轉頭。“你也知道‘薛濤箋’?”
“薛濤箋”至今已有百年,但因做工不易、材料難尋,普通制紙作坊是不肯輕易承接製作的。
像他手裡頭這份,還是向擅做詩畫的友人請託,費足了工夫才買來的。
她朝他笑了笑。“我從書裡邊讀到,說‘薛濤箋’一共十色,又做得特別雅緻,一時任性,就纏著要我爹想辦法找來一份。”
他點點頭。依“松風齋”老店東——也就是他岳父大人的人脈,要弄份“薛濤箋”應該不難。
“我正在想辦法仿作。”一說起他著迷的東西,權傲天表情全變了;變得逸興遄飛,眉眼盡是神采。
琉璃偷偷想著——這是不是表不自己找對話題了?
也顧不得餓,他起身走到桌案邊,拾起剛才被他揉爛的箋紙。“這是我剛才做的,覺得顏色還差了一點……”
她接過細看,點頭。“是差了一點……你加了什麼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