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從禮沒說話。
冬日的清晨日光冷冽,無聲無息順著玻璃窗爬進角落裡,房間裡開著空調,低低的機器工作聲音,空氣有一點點幹燥。
良久,顧從禮閉了閉眼,眼底所有的情緒都被掩蓋。
他輕輕地抱住她,頭埋在她頸間,聲音悶悶的,輕得幾不可聞:“好。”
當天下午,白露被接走了。
時吟跟著顧從禮去了醫院,白露對醫院好像有很強的抵觸情緒,整個人比昨天晚上看起來更加了無生氣,聽到開門的聲音,她會瑟縮著往後躲。
走之前,時吟又見了她一次。
她站在病房門口,心裡還是有點害怕,顧從禮站在她身後,回手關上了門。
和之前時吟看到的都不太一樣的特殊病房,牆壁是很柔軟的白色泡沫墊,沒有任何有稜角的醫療器械在。
時吟抿了抿唇,小心地走到床邊,離著一段距離,朝床上的人欠了欠身:“阿姨好,我是時吟。”
白露歪著頭看著她,突然開始哭。
她哭得很慘,昨天盤得精緻的頭發披散開來,有點亂,大顆大顆的眼淚滾下來,乞求似的看著她,搖了搖頭:“她們為什麼關著我?我沒生病,我明明沒生病。沒人相信我,阿禮也不要我了……”
時吟心裡酸酸漲漲的,不忍心回頭去看顧從禮的表情。
他每次每次看到自己的母親這樣的時候,都是什麼樣的心情,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來的路上,顧從禮給她講了個故事。
女主角是個天才畫家,母親是藝術家,父親做生意,女孩從小就跟她母親很像,在藝術上有很高的天賦。
少女長得很美,性格溫柔,那種藝術家的敏感和女孩子的纖細,在她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而她也從來沒有讓家人失望過,很小的年紀,就拿到了無數榮耀。
在她事業即將達到頂峰的時候,她遇見了一個男人。
沒有什麼詞彙能夠形容那時候的感覺,就像之前近二十年的人生一直都對著黑白的默片,直到他出現,她才知道真正的色彩。
在她看來,這個男人就是完美的。
她放棄了事業,將投入到繪畫上的全部激情和灼熱,全都給了這個男人。
灼燒的溫度投入得太多太滿,一旦遭到背叛,反噬起來的效果是極其恐怖的。
她很快發現,這個男人是沒有心的。
他的性格裡沒有感性的一面,像是一個毫無瑕疵的,冰冷的機器人,理智的決定任何事情,他的婚姻,愛情,所有東西都可以被利用,都為利益服務,為利益犧牲。
男人從來沒愛過她,他不在乎她是誰,只要她有利用價值。
她感性的,脆弱又偏執的性格在藝術方面是上天給予的天賦,在此刻卻成了叩響地獄之門引子。
白露掙紮在自己臆想出來的、美好無暇的愛情裡,顧璘看著跪在他腳邊哭泣的女人,冷漠又無動於衷的旁觀。
顧從禮的世界,和他骨血裡帶著的東西,從那個時候開始一點一點的分裂成兩個部分。
後來,顧從禮想,如果當時沒有時吟。
如果沒遇到她,他是不是真的會就這麼瘋掉。
顧璘太理智,白露濃烈得只剩下感情,他成為兩個極端的結合體,要麼變成第二個顧璘,徹底成為利益的機器,完全泯滅掉最後的一點人性,要麼變成第二個白露。
耶穌在《約翰福音》裡說:跟從我的,就不在黑暗裡走,必要得著生命的光。
他在黑暗中踟躕獨行,精疲力竭之時叩開了門扉,看見她站在門後,朝他伸出手來。
然後,他成了她最虔誠的信徒。
她是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