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小滿哥出現了那種作戰反應,這是不爭的事實。我上下打量著他,“這只狗不會無緣無故攻擊別人,你是誰?”
秀秀從樓上走下來,她尚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對我們道:“怎麼跑這來了?這一套是我租給他的。”
我非常警惕,一邊飛速思考一邊提防這瞎子有所動作。他煞有介事地揮了揮拖把,打出一招棍法,道:“你們要租房子嗎?租房子也不能強闖民居。”
我頓時覺得無法接受自己的那個猜測,搖搖頭道:“我沒有給我的狗下任何指令,它完全是依照那套固有的方式行動。”
悶油瓶轉頭對我道:“別多想,他不是。”
我看了眼悶油瓶,稍稍放鬆下來。他們兩個以前因為陳皮的緣故,有過私交不奇怪。如果說兩人對外有什麼共同點,那就是都具備一些神性。我現在正處於剝離悶油瓶神性的階段,但黑瞎子這個人,我是自始至終都看不懂的,哪怕後來擁有了那種窺探意識的能力,這個人對我來說依然猶如一團濃霧。
我微微挑眉看著悶油瓶,希望他給我個解釋。悶油瓶輕輕拍上我的肩,開口道:“先回去。”
秀秀姑且充當一次和事佬,“能不能分個輕重緩急?可以放的問題就暫時放一放。”
黑瞎子低頭盯著小滿哥看了很久,一臉研究的神色,玩味道:“你們姓吳的真有意思。如果你心裡有什麼疑惑,我想你大可放心。”
畢竟北京之行的重點不是這個戴墨鏡的家夥,秀秀和悶油瓶兩個人對我一個勸一個牽。悶油瓶握著我的手腕稍稍帶力,我本也打算回去了,就輕輕回握住他的手。秀秀似乎沒注意,帶我們回到樓上,臨走前還不忘叮囑黑瞎子:“三個月了。要是這個月再不交房租,我就得斷你的水電氣了。”
黑瞎子像送走一尊大佛似的,把小滿哥送出了門,對於秀秀的話也就笑笑應對:“姑奶奶,我知道你不會斷的。”
我們前腳剛走,黑瞎子便用力把門關上,像是趕緊和這只狗撇清關系。我回到原來樓上的屋子,問秀秀:“你和那人交情很好?”
秀秀隨意道:“泛泛之交都談不上。要不是霍家欠他人情債,我早把那種租客轟出去了。”
我撓撓小滿哥的脖子,看它露出快活的神色,又問道:“那剛才是?”
秀秀狡猾地笑了一下,“我管你們有什麼新仇舊恨,反正我這邊的事情不能耽誤。那個人身上似乎總有很多謎團,作為旁人,我們習慣就好。”
她款款坐下,進入正題,“奶奶房子下面的東西,你們必須去探一探。不過,我還得想個法子把你們送進去。”
我心道,區區霍家舊宅斷然是防不了悶油瓶的,就指了指他向秀秀打包票:“隨便什麼地方他都有的是法子進去,這個你不必擔心。你先說說,房子下面有什麼?”
秀秀想了想,兀自說道:“那個故事……還是先說那個吧,反正情況差不多。你知道霍家有很多房産嗎?”
這一句的話外音似乎涉及人神共怒的階級問題,我一向不關心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便一臉無聊地看著秀秀,“今年北京漲了房價?我不太瞭解這個。”
“沒跟你炫富。”她道:“奶奶的丈夫是機關高層,房産生意就是從那時開始的。也有過幾次動蕩,但到底是根基穩固。你也可以認為我現在是半個包租婆……不說這些了,說說我小時候的事情。那是長安街附近的老房子,奶奶租給了別人,自己很少去走動。”
“你奶奶想得挺周全。”我聽了幾句話,難免眼饞起來,“給你們這些後代留下了一棵搖錢樹,不幹活都餓不死。只要人類活著,就永遠避不開住宿問題。”
秀秀微微地笑道:“奶奶的眼光一直很遠。為人父母,都得這樣考慮吧。那老房子其實離這裡不遠,可那一年出事後,便給拆了。”她伸出手指向上點了點,“說起來,和那個家夥有著脫不開的幹系。”
或許是出於職業習慣的緣故,秀秀和小花都青睞一虛一實的把戲,而非給個痛快,這樣的風格也延續到了其他的方方面面。我對這種鋪墊感到極大的不耐煩,對她強調道:“說重點吧,我不想聽虛的,濃縮就是精華。”
秀秀長長地嗯了一聲,彷彿對我有點刮目相看的意味,然後道:“一具古屍。當年的怪事,以及現在這回,都出現了相同特徵的屍體,藏在房子之下的古屍。至於屍身上的異樣……這位張家的小哥,也許能一眼看出本質吧。”
我心說,莫非老一輩挖暗道鑿暗格的習慣,正是由於藏匿古屍?我側頭給悶油瓶使了個眼色,希望他這個“老一輩”能解釋解釋。但他沒做反應,而是道:“屍身經過了人為的處理。”
秀秀點了點頭,同時疑心道:“你見過?”
悶油瓶搖頭,淡淡道:“如果只是古屍本身發生變化,不會使你們如此不安。”
確實,屋裡在座的我們所有人,都擁有不尋常的閱歷。如果說能讓小花和秀秀不再淡定,那個東西一定相當古怪。秀秀很是服氣,“沒錯,小時候的那件事情與其說恐怖,不如說是詭異。至今我們都想不通到底有什麼關聯。”
這件事發生在我們這一代的童年時期,年份久遠,對於部分的記憶,秀秀也無法肯定是否會有偏差。所以在敘述過程中,時不時出現了邏輯矛盾的情況,她不得不停下,回過頭去推敲。可是這恰恰能說明,這個故事不是事先擬定的圈套,更何況,我對別人的意識感知是不會有假的。
去繁就簡,秀秀回憶起來,地點是她奶奶名下的一套房産,時間是某天深夜,一場大火吞噬了那棟建築。這樣的意外事故,出現死亡人數也屬意料之內,可是鑒定結果表明,死去的那幾個人是溺水而亡。
最突出的一點是,大火燒壞了死者的身體,體內的呼吸道和肺部卻殘留了大量積水。火焰的溫度都沒能將水分蒸發幹淨,可想而知生前在水裡掙紮了多久。房屋附近沒有溪流湖泊,人們當即把重心放到房子的地下層,果然,地下室的水泥地早已被砸開缺口,下面就是一個充滿了水的暗道。
古屍就是在這個地方被發現的。秀秀道:“那具女屍穿著明顯的滿族服飾,梳著旗頭……胸前插了一把梳子。”
這才變得驚悚起來,我為了確認一遍,問她:“梳子插進胸口裡?”
“對,梳子的質地我記不得了,不過形狀記得。”秀秀用手比劃了一下,“梳子與一面銅鏡相連,鏡面朝上,而女屍的姿勢正好是低頭,看著那面鏡子。”
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入殮方式,銅鏡由於反射光線的特性,本意是辟邪驅魂,應該屬於下葬的大忌才對。所以這具屍體與其說是死者,我心想還不如說是邪物。而那房子底下當然也不是什麼陵墓,只是充當了封印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