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 沒有錯。
在跟喻介臣敘完閑話之後, 陳西平很想再給喻景堯做一些心理輔導,他離開正廳,身後跟隨著梁宗文, 踱步往喻景堯的別墅走去。
大雨稍歇, 前路一片霧靄濛濛。
梁宗文為陳西平撐著傘,遮蔽著從樹冠中殘留而下的雨水。
陳西平開口, “慎之, 你跟禮禮的感情怎麼樣了?”
他得了解了解,程濯撬牆角這件事梁宗文到底明白不明白。
梁宗文微徵,目光落在濃綠的沾著著露珠的樹葉上,淡淡說:“還好。”
陳西平便知道,他們這段感情進展是很不妙的。
喻家三小姐是感情熱烈的人,她愛一個人或是恨一個人是沒有中間值的,要麼愛得死去活來要麼恨得死去活來,她的詞典裡,從沒有“還好”這一說。
若說“還好”便是很不樂觀。
他說:“從前我跟你說,你跟喻禮不合適你生我的氣,現在我還是堅持這個觀點。你對婚姻的期待是一個妻子, 一段暖融融的燈光, 一個溫馨的家庭, 這幾點,喻禮一個也滿足不了你。”
“喻禮跟你結婚,不是她要服務你或者你的家庭, 而是你要服務她。”他聽見梁宗文的呼吸停頓了,瞥他一眼,語調放柔,說:“前幾年我就聽你媽媽抱怨喻禮, 說喻禮從不給她好臉色瞧,不給她作為婆婆的尊敬,說她一年到頭也去不了幾次半山別墅,又說她不願意生個孩子。”
他抬起眼,看向梁宗文,“你覺得你媽媽抱怨得對嗎?”
梁宗文避著他視線,說:“禮禮還是年輕,這些道理,以後她會明白的。”
陳西平:“你瞧,你也覺得她做得不對,但我告訴你,在喻家這樣的家庭裡,她這樣的作法正確無比。”
他抬步繼續往前走,慢慢說給弟子聽,“你媽媽說喻禮不給她好臉色,你也來過喻公館幾次,喻禮又幾時給過喻介臣好臉色?不要說是喻介臣,有時候老首長的面子她還要駁一駁呢?你媽媽講喻禮不去半山別墅看她,但喻禮又有幾次到景山見謝夫人?她連自己的媽媽都不去看,還去看你媽媽?再有就是孩子——”他停頓片刻,盯著梁宗文的眼睛,“喻禮當然可以有孩子,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她有了孩子,要跟誰姓?”
梁宗文嘴唇微微顫抖,臉色發白。
他似乎是第一次考慮這個問題。
陳西平想,喻禮在生活中還是給他尊重的,不然,他不會一直忽略這個問題。
陳西平沉靜說:“瞧,你心裡也有答案,喻禮的孩子一定會跟她的姓,然後繼承她的事業。”
梁宗文腳步沉重起來,艱澀道:“她沒說過。”
陳西平笑,“那是她瞭解你,不想傷害你,你們愛的最深的時候她都不忘記簽婚前財産協定,這個問題她難道會忽略?喻家掌門人的位置是她費了多少心力才拿到的,她難道會為了你拱手相讓?”
“她不會的。”陳西平看著腳步虛浮的梁宗文,幽幽嘆口氣,“你不要執著於她了,找一個適合你的跟你長久過日子的女人,你是傳統的男人,但喻禮不會跟你過傳統的日子。”
梁宗文沒答,心底油煎似的發痛。
他想,喻禮果然沒有愛過他,如果愛,怎麼會在婚前簽協定?
他還記得當年她靠在他懷裡,軟綿綿安撫他,“好了,這張協定我們永遠都用不到,就是廢紙一張。”
律師拿著合同進來,她作勢蹙起兩道細細的眉毛,說:“是爸爸讓你們來得麼?又不是不會簽,至於那麼著急嗎?”
當年,他真的以為擬定婚前協議的律師是喻介臣的人。
直到,他在離婚的時候又一次見到那名眼熟的律師。
騙子——
他還記得蜜月期他們一起讀劉禹錫的詩,讀到“曄若觀五色,歡然臻四美”時,她拿鉛筆將“臻”字勾畫成圈,笑盈盈說:“如果我們有孩子,叫‘臻’就挺不錯。”
“臻”字意味著至善至美,趨於圓滿,這的確符合她的祈願。
他含笑糾正她,“要是叫‘臻’不就跟大姐重名了?”
梁楨和梁臻,聽起來一模一樣。
喻禮沒有說話,眼眸裡的笑意驟然涼了。
此時此刻想來,她那個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讓他們未來的孩子姓“喻”了,喻家和梁家不同族同姓,就算叫了一樣的字也沒問題。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