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璋泡了兩碗自家茶進來招待兩人,說:“還是說寶囝你覺得我對你四姐不好?她現在說是我們家祖宗也不為過。”
李多福沒好氣道:“誰想當你陳家祖宗?去廚房找點東西來,你沒看寶囝瘦了很多嗎?”
陳璋被媳婦兒一罵,悻悻走了。
李寶福看著李多福隆起的肚子,說:“姐,這孩子不鬧人吧?”
李多福面色紅潤,清麗眉眼與李寶福極為相似,笑著說:“現在還不鬧,但不知道過個兩三月還是不是這樣。”
李寶福說:“孩子不像你脾氣那樣急就肯定乖。”
李多福“嘖”了聲,說:“沒捱打是吧?等你以後娶個脾氣急的媳婦,保準你每天都被打哭。”
李寶福感覺身邊響了聲不可察的長籲,像是落寞,他用餘光看了眼趙莊生,只見他坐得端正,雙手按在膝上,腰背挺直,像極了一棵遮風擋雨的松樹。
“再說吧。”李寶福說,“還早,真要娶也是莊生哥先娶。”
雖說這契兄弟是過祠堂天地的一對兒,但他們最後仍會各自婚娶,生兒育女,若有處得好的兩家其樂融融互相幫扶的也有。只是民間俚俗,真到官場,是會被人笑話的。
李多福看了眼趙莊生,哂笑:“莊生兄弟也快二十四,是該娶了,總不能一輩子都跟我弟弟住吧。”
“四姐放心,但在這之前我會先安頓好寶福的。”趙莊生語氣無波無瀾,“娘走前也交代過我。”
登時李寶福熾熱的心就像被澆了盆冷水不住緊縮發痛,但在姐姐面前,他還是忍住了,勉強著說:“還早,再過幾年吧,等家裡什麼時候把房屋翻新一下,多攢些錢再商量這事。”
李多福將弟弟神情看在眼裡,發覺此話不對,扯起笑容,說:“那也行,反正也沒幾個兄弟會堅持著過一輩子,祖宗香火要緊。”
李寶福扯了扯嘴角,趙莊生沉默不語,相見的喜悅被這事鬧煩,姐弟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沒多久,陳璋端著盤糕點和土筍凍進來,招呼兩人吃。李多福給他一個眼神,陳璋心領神會以看蠶為由帶走了趙莊生。
趙莊生一走,屋裡只剩姐弟倆。
李多福放開了話,說:“寶福,你現在不小了,爹像你這麼大時,大姐都在背背簍了。你怎麼著也得給李家留個孩子吧,不然咱們家後繼無人。”
綠豆做的糕點,李寶福沒吃兩塊就膩了,咕噥喝了一大口茶,撐頤淡淡道:“你和大姐生的不也是李家孩子嗎?怎麼就說沒人?”
李多福嘆了口氣,說道:“當年娘讓你娶媳婦你也不娶,如今真要跟莊生過一輩子?弟弟啊,就算你想跟他過一輩子,他能嗎?就看村頭的那老張他年輕時也這樣想,但對方後來還不是娶妻生子,留他一個人了。”
李寶福懶懶地“哦”了聲,李多福繼續道:“男人靠不住,莊生以後要是成婚生了孩子你怎麼辦?”
“我不也男的嗎?”李寶福聽到這些就煩悶得緊,看向屋外,金陽將屋簷和光影分出一明顯界限,“莊生不都說了嗎?先安置我。”
李多福狠狠地戳了下弟弟的頭,撫著肚子恨鐵不成鋼道:“他能守你幾年?現在說不定是瞧你年輕不肯說破傷你,等你年歲大了他一個遠走他鄉,回老家或是找家地主做佃戶,留你一個人在屋裡哭。”
趙莊生家裡人都已去世,這麼多年沒來尋過,李寶福說:“他才不這樣。”
嘴上雖這樣說,可他心裡也沒底,王華以前常說男人是靠不住的,就算是再有緣的兩人也會有分開的一天,有時候是死亡,有時候是緣分已盡。
那他和趙莊生會怎樣?是死亡還是緣分已盡時分開?
發覺李多福越來越激動,李寶福趕忙道:“四姐四姐!你別急著了,這事咱們慢慢再說吧,眼下最重要的是我的小侄。”
臺階遞了,李多福也接下,摸著肚子笑:“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我也不好說你什麼。家裡怎麼樣?我聽李嬸說你前兩天又病了,莊生對你不好嗎?”
“挺好的,我沒事。”李寶福笑了笑,“從小都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我去看王大夫,他說我身體養的不錯。”
聽得如此,李多福才滿意地點點頭,姐弟倆又聊了些地裡的事。
沒一會兒,陳璋跟趙莊生進來了,李寶福見時辰不早,也準備離開。
李多福說:“把午飯吃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