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衛南他們照比去年那副訓誡嘴臉,如今不知和藹多好,笑著問景流玉在外面辛不辛苦,一路累不累,晚上要吃什麼安排廚房去做。
景流玉客氣且疏離地叫了人,自顧自找了位置坐,招呼喻圓過去,他們也不多嘴什麼。
一群雞皮鶴發的威嚴老人,手爪枯瘦如鷹,穿著古舊的長袍馬甲,坐在金絲楠木的圈椅上,昏暗的廳堂挑高十米,又空又冷,壽紋從頂上的藻井往下壓,四下挑著琉璃宮燈,他們把人團團圍著,身後紅紫色的琉璃玻璃在燈下影影綽綽,笑不達眼底,渾身都帶著上位者的威壓。
喻圓一路上就被驚得夠嗆,到這兒驚變成了嚇,像看恐怖電影。
他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努力維持冷靜,也隨著景流玉叫:“大爺爺,二爺爺,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爺爺……”然後回頭緊張地看看景流玉,用眼神詢問他自己有沒有叫錯人,像個頭回見親戚的小媳婦兒。
景流玉心裡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右手撚著左手手腕上的鐲子,舌尖不自覺抵在犬齒上輕咬。
很怪異,他以前恨不得這些老不死的去死,現在卻想拉著喻圓在他們面前,一起給他們磕一個,他大抵是發瘋了。
景衛南銳利的鷹眼掃視著喻圓,看出這是個外強中幹的孩子,他的見識遠遠不符身上的穿著,眼裡空無一物,不夠沉穩貴重,接人待物欠缺妥當,甚至有些畏縮,顯然被景家的場面震懾住了。
若沒猜錯,大抵是個什麼暴發戶家的孩子,毫無底蘊,也不知道流玉是怎麼和這種人攪合在一起的。
可他現在不能再將景流玉當成個孩子訓斥,不能在人前下了他的面子,只皮笑肉不笑地同喻圓客氣:“是個懂事的孩子,是流玉的同學吧,他還是第一次帶同學回家。”
他寧願是景流玉的同學,也不想景流玉交這種毫無益處的朋友。
喻圓下意識又掐起了褲縫,有些無措,鼻子發酸,不知道自己是嚇得還是怎麼樣的。
他在這樣的場面,哪好意思說自己的學校?只好低著頭,訕訕往景流玉身邊靠。
景流玉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人帶到身邊坐下,看見他拼命往下壓的臉上,眼眶已經微紅了,單薄的身體也微微發顫。
如果他說不是呢?說喻圓是和他睡在一張床上的不正當關系。
景衛南他們肯定會摔杯子,會大發雷霆,像一群從棺材裡蹦出來的僵屍,喻圓成為他和景衛南他們爭執博弈的犧牲品,在可怕陌生的環境裡縮在角落哭泣,沒有人帶領,磨破了腳也逃不出這座鬼宅,等到夜幕降臨羊角燈點亮時,更像在經歷一場中式噩夢怪談。
他握著喻圓肩膀的手沒有松,臨到唇邊的惡毒話語無端變為輕笑,和景衛南他們說:“喻圓……是我朋友,他節日沒法回家,所以我帶他回來過節。”
算了,喻圓和眼淚不合適。
他早晚會說,卻不應該當著喻圓的面說。
喻圓的臉上閃過一次愕然和酸澀,轉頭一想,又覺得景流玉這麼說才是對的。
太可怕了,他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和這些老人家說自己是景流玉男朋友,該是一副怎麼可怕的場景!要是把人氣死了,就更嚇人了!
他對著景衛南他們點點頭,有點兒艱難地說:“是的,我和景流玉是朋友。”
其實他還是想正大光明說自己是景流玉的男朋友。
接下來景衛南再問喻圓什麼,都有景流玉幫他做口舌代為回答,喻圓只需要乖乖坐在椅子上“嗯嗯”點頭就是了,他私底下悄悄勾景流玉的手,表示謝謝。
一群老頭老太太問下來直皺眉,覺得他們的關系是不是好到過分了,流玉過於護著這個孩子了。
他們問了一遭,得到的淨是些不痛不癢的回答,索性不再問了,叫景流玉帶喻圓去看看他母親。
喻圓跟著景流玉出去,身心都鬆快了。
想到見景流玉的母親他還有些高興,猜測阿姨應該和景流玉一樣,是個漂亮溫柔的大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