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有點奇怪,平常都是景流照顧他比較多。
喻圓知道,他從小到大都不怎麼討人喜歡,朋友也沒有,他一直把這件事定性為強者註定孤獨,但他不想景流玉的家人不喜歡他。
景流玉從來沒在自己面前提過家裡的事,喻圓也猜測過,可能是電視劇裡那種親子關系僵硬的有錢人家庭。
要是景流玉他爸媽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他們要分手嗎?還是景流玉會為了他被趕出去?
那他是不是徹底得跟著景流玉過苦日子了?
喻圓實在忍不住東想西想。
他呼吸紊亂,不僅不均勻,甚至吸進去好一會兒才吐出來,景流玉微微側身看向他,喻圓臉色有些白,因為緊張飛快眨眼,睫毛顫得極快,他一把握住了景流玉的手腕,掌心都是滑膩的汗水:“景流玉,你說我一會兒是用中文跟你爸媽打招呼,還是用英文和你爸媽打招呼?你說我買禮物他們會喜歡嗎?要不要再給阿姨買個金鐲子?”
他在心裡模擬了半天沒得出結論,英文顯得他有點裝,中文又很平平無奇。
喻圓根本不知道一會兒要面對他的是什麼驚濤駭浪,景流玉又在心裡謀劃什麼見不得光的陰暗伎倆,他只知道要見家長了,想在他們心裡留下好印象。
景家是一座近乎佔據了整座山頭的中式庭院,雕樑畫柱在夕陽下被染成焦糖一樣的琥珀色。
喻圓站在門前,仰起頭張望。
厚重的三丈高的黑漆金鉚釘大門向裡敞開,青牆搭著黑色的琉璃瓦綿延到他看不見的盡頭,兩座人高的石獅子分守兩側,影壁前是一座漢白玉的日晷,浮雕了日月星辰,蓮花狀的青銅玉鏈在風中輕擺,零零作響……
喻圓忍不住向後退縮兩步,黑漆門大開著像怪獸的嘴長著,日晷和影壁是它的牙齒和舌頭,好像他一進去就會被嚼吃幹淨。
這裡面住著的人,一定會瞧不上他的。
景流玉握住他的手,溫熱的觸感壓下了他後退的腳步。
喻圓低了低頭,抿著嘴,回握他的手,還是隨著他的腳步踏進去。
白襯黑外中山裝的五十多歲管家模樣人加快腳步走上來,用最標準的語氣和長相,說出了喻圓最熟悉的臺詞:“流玉少爺您回來了!這還是您第一次帶朋友回家。”
隨後對方把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又很不動聲色地移開了,向喻圓溫暖親切地笑了笑:“您好,歡迎您來做客。”
喻圓上個月看了二十部短劇,十八部裡都有這句臺詞,就是沒想到自己也有成為短劇女主的一天,他感覺自己像盤反複被錘煉的預制菜,大腦裡立刻條件反射似的出現預制臺詞“您好,幸會,我是顧總的女朋友。”
當然他也是這樣脫口而出的。
一個訓練有素的管家此時表情産生了裂縫,景流玉沉默著看了看他,問:“顧總是誰?”
他閉了閉眼睛,很想死,死死抓著景流玉的手,擠出來一句:“對不起,我太緊張,說錯話了,您好您好,我叫喻圓。”
管家又向他溫和笑笑:“不要緊張,喻少爺,請把這裡當您家就好了,可以稱呼我趙管家。”
喻圓第一次被人如此封建資本主義地稱呼,更緊張了。
趙管家向景流玉詢問把喻圓少爺安排在哪間院子,景流玉讓他直接把行李送到他那兒,和他一起住,然後按照習俗去見景衛南他們,景衛南早在東院的書房等候他了。
喻圓沒見識,他只覺得遊廊長啊長,長得見不到頭,走也走不完,像墨龍盤旋在山上,又鋪在了水上,水上殘荷帶著冷霜的沁香,時不時有金紅的遊魚略過細波,穿過一個又一個垂花門,昨夜開的桂花窸窸窣窣卷在雕著卍字文的青磚上,樹上掛著風鈴和玉蟬。
有鬥拱,有藻井,有假山,有鴟吻,有九曲橋……有高中教科書上的廊腰縵回,簷牙高啄。
他惡毒地詛咒過景流玉敗光家産,今日一見,這樣的家産一時半刻也是敗不完的。
怎麼他就不能生在這樣有錢的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