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回想起師尊威脅他再不出來,就去破除孟玄素身上防禦靈宮的威脅,祈懷月的臉上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
師尊明明有能力破除龜壽宮塔的防禦,不可能破除不了一張簡單玉床的靈罩,可是,青年劍尊還是本分地守了他一夜。
所以,困住師尊行動的,不是那薄薄的靈罩,而是……他的話語。
為了他而甘願畫地為牢的諸承淵,即使真的變成了徹頭徹尾妖魔,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又怎麼可能這樣的師尊完全狠得下心?
謝越和注視著祈懷月眼中不自覺流露出的笑意,冷寂的面容如同被針微微刺痛一般失血而蒼白,但是謝越和卻溫柔輕緩地笑了,如同從枝頭落下的幹枯花葉。
“懷月,我好像……有些明白了。”
謝越和輕輕閉上眼,“你現在,可以動手了。”
祈懷月緊抿著唇,他能感覺到謝越和此刻是真的放下了所有牽掛,一心只想要求死。
如果是先前,他或許真的能狠心動得了手。
可是現在他的記憶裡有著無數零碎的,和假雪林道人相處的片段。
在那些謝越和垂眸看他,縱容他的片段裡,他分明是感覺到的,那同樣是……不忍傷害他的真心。
謝越和看出了祈懷月的遲疑,他冰冷的手如同蛇一般握上祈懷月的指尖,加大力道握緊那柄劍,一寸寸刺入胸口,沒有滲透出任何血跡,卻如同碎裂的瓷器一般緩緩碎裂開。
“懷月,你總是,太過心軟,”謝越和的聲音,輕得彷彿嘆息,又像是抱含愛意的溫柔叮囑,然而他手的力道卻沒有半點遲疑地一寸寸推進。
“我只是,想借死去,讓你永遠記住我。這是‘魔’最後的一點醜陋貪心。”
謝越和的身體虛幻得如同一捧即將消失的光,漆黑的眼眸底處,仍翻滾著濃烈的愛念與不甘,就如同一捧試圖親吻水的火焰。
在掙紮,在不甘,甚至藏著無處可言的渴望與貪戀。
祈懷月突然讀懂了謝越和真正的渴望。
他伸出手,指尖幾乎與謝越和消失的蒼白麵容微微重疊。
像一份遲來的歉意與安撫。
“你不是純粹的魔,在我變成小傻子的時候,你沒有真的動我。在我只有一點點記憶的時候,你也沒有傷害過我。我一直以來,都知道的,你不是純粹的惡,師尊,或許也不是最純粹的正。”
或許是因為記憶被撬動的原因,祈懷月腦中甚至浮現出了零碎的,真正折白與雲伊的記憶,那彷彿是消失的折白與雲伊,同樣對藺元魔與蒼華封最後的告別。
“可是,沒有關系的,就像折白最恨藺元魔的時候,也還是喜歡藺元魔一樣,雲伊消失的時候,他同樣沒來得及說出口,他其實也是喜歡蒼華封的。”
謝越和漆黑的眼眸深處一點點亮起,如同最寂靜沉黑的深淵裡燃起難以抑制的洶湧火潮。
祈懷月輕聲道。
“……對不起,其實我剛剛,在一件事上可能騙了你。喜歡與愛,或許都是沒有理由的,師尊對我的縱容與偏愛,都是我更加愛他的藉口。我,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愛他的,而和他相處得越久,愛意就像發芽的種子一樣,越來越壓制不住了。”
“正或者魔,都不能成為阻止我愛他的理由。所以,不是為什麼我只能愛師尊,只是我曾經愛你們的時候,你們折斷了這顆種子,沒有讓它發芽而已。”
這一刻,祈懷月平靜地注視著謝越和,就如同注視著已經成為歷史的,註定不能更改的過去。
所以,其實都不必遺憾,只是種子沒有在過去正確的時候,被愛意灌溉著生根發芽而已。
但是沒關系,現在的他會和師尊一起填補這份過去的遺憾的。
所以,別難過,師尊,不圓滿的半身們……
謝越和破碎的虛幻面容上,顯現出一個扭曲,卻又盡力展露出來的笑意。
懷月,他的懷月……
原來早在第一次與他相見的時候,就已經甘心落下,成為他的月亮了。
只是他妄圖死死抓住月亮的時候,又推開了他的月亮。
剎那之間,維系整個心魔界得以存在的力量彷彿在瞬間消散,又如同一道遲來的禮物,重新回歸到了主人分裂的身體之中。
祈懷月在昏暗中感覺身體暖融融的,有一種彷彿重新回到了母體的感覺。
然而他的耳邊,傳來了各位尖銳的叫聲。
“……喂,喂,醒醒啊!你師尊在找你了!你再不醒,他就要把我撕了……”
祈懷月原本想要繼續沉浸在這種美好的感覺中,然而師尊這兩個字,如同刻入他靈魂的印記,少年的睫毛微微顫抖著,終於從黑暗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