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了。”許箐抬起手摸了摸即墨允的頭頂,“雖然不戴幞頭,但頭發都束起來了。明之,與你相交的言清已經去世了,你要時刻記住這一點。我不是要與你生疏,我只是在用這種方法提醒你,不要露了痕跡。”
即墨允垂首沉默片刻,再抬頭時扯出了個笑:“我懂了。不過是個稱呼,反正我現在也只能叫你季亭,扯平了!”
夏禤也拍了拍即墨允的頭頂:“小朋友!”
“欸!你怎麼也跟他學?!”即墨允向後閃了閃。
夏禤問:“他能拍我不能拍?!”
“你欺負人!以前就他一人欺負我,現在連你也欺負我!”即墨允捂住頭挪向旁邊。
許箐笑著站起身,從桌上拿出一本薄冊交給即墨允道:“這些,是我幫你做的,暗線暗樁佈置並非一朝一夕之事,要徐徐圖之。成羽的産業可以做一些,但不能全做,你手中若是有善於經營的,也可以慢慢調教排布。醉瓊樓周圍新開了不少勾欄,已不再適合做酒樓,你託我照看的那一家人又恰好在醉瓊樓後街,我便用成羽的名義將醉瓊樓盤了下來,青樓是最適合打探訊息的地方,你不必出面,由我派人去做便好。盧瑄日後專注經營三品居,過段時間我將三品居重新裝修一番,我已同盧瑄說好,他願意替你做事,日後你可以直接去找他,不必經過我。”
即墨允眨了眨眼,道:“這麼複雜嗎?我做不好。”
許箐把冊子塞進即墨允手中:“做不好就學!我還能幫你一輩子不成?”
“那你不打算幫我嗎?”即墨允反問。
許箐:“……幫!我幫!誰讓我欠你的呢!”
“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先走了!”即墨允將冊子收好,從窗戶翻了出去。
夏禤將茶盞收了,坐到許箐身邊問:“你好像沒再提讓他離開的事。”
許箐搖頭:“他不會走了。他知道我還活著之後就肯定不會走了。這次他連戚兄都瞞著,一定是下了決心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將此事挑明?你看他如今這模樣,已經是可以自己拿主意的人了,他下定決心的事情,勸也無用。終歸是我欠了他,就替他多籌謀些吧——你不許拈酸!”
“我不會。”夏禤道,“我知道你心中坦蕩,而他又已與子照將話說開,我怎會拈酸吃醋?”
“這還差不多。”許箐抬手颳了一下夏禤的鼻尖。
夏禤笑笑,道:“醉瓊樓那邊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打算如何做?至少要換個名才是。”
許箐頷首,提筆在紙上寫了三個字。
“歸——雁——樓——”夏禤依著唸了出來,品味片刻,道,“這倒不似個青樓的名。”
“我要做的也並非那勾欄樣式。既然要以青樓為遮掩行探查之事,一定要足夠高雅才能吸引達官貴人。”許箐道,“這次北疆大捷,子丁先生有感,特為長主作幾首詩詞,這‘歸雁’二字,便是那盼雁早歸之意,這一下,歸雁樓的格調便立住了。”
“還是你有想法!”夏禤道,“外面的事情交給我,一定保證子丁先生賦詩那日歸雁樓門庭若市。”
“子丁先生是不會露面的,只尋了人拍賣手稿便好。”許箐換了毛筆,很快便將詞默了出來。
「霜天清曉。
望紫塞古壘,寒雲衰草。
汗馬嘶風,邊鴻翻月,壟上鐵衣寒早。
劍歌騎曲悲壯,盡道君恩難報。
塞垣樂,盡雙鞬錦帶,山西年少。
談笑。刁鬥靜。
烽火一把,常送平安耗。
聖主憂邊,威靈遐布,驕虜且寬天討。
歲華向晚愁思,誰念玉關人老。
太平也,且歡娛,不惜金尊頻倒。」
當這曲《喜遷鶯》[1]伴著鏗鏘琴聲響徹在歸雁樓中時,在場諸人都驚詫不已。
一曲畢,眾賓皆嘆。少頃,一眉目清秀的廝兒上了臺,道:“此曲牌名為《喜遷鶯》,子丁先生題名為《鳴鳳》。因北疆大捷,子丁先生另特為長主賦詩一首,名為《月凰吟》,請諸位品鑒。”廝兒言畢,臺上立刻有人拉出一人高的長卷,其上是一首七言詩——
「露宿風餐誓不辭,飲將鮮血代胭脂。凱歌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時。[2]」
“好!”席間一幕籬遮面的女郎率先起身道,“好一句‘不是昭君出塞時’!不知子丁先生這詩的手稿可願出售?”
廝兒向那女郎略一躬身,道:“此詩手稿子丁先生已託五大王轉贈給長主,怕是要讓這位女郎失望了。”
那女郎說:“子丁先生與五大王神交已久,小女自然是無法相比。不過我想,今日既是文稿拍賣之日,子丁先生該是在場的。請這位小郎替我轉告子丁先生,小女久聞子丁先生文名,今日無論花費多少,都想求詩一首。”
廝兒答:“我家主人那首詞尚未出拍。”
“我只愛詩。”那女郎道,“詩詞皆有其韻味,但人心總有偏向。且子丁先生今日這般排場,只賣一首詞,豈不太過小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