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周子諒側臉看著不遠處的窗戶。
夏天腳步就這樣頓在了那裡,她的腳步無比緩慢。那種近乎窒息的感覺又漸漸湧上了心頭,她一直抿著唇不肯開口。
一年以來,無數次的期待和等待,此刻他真的醒來了,卻突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他突然回頭看她。
有些猝不及防。
夏天下意識抓緊了長至遮住雙手的衣袖。
他的面色蒼白,瘦的可以看見側臉很深邃的輪廓。即便是穿著病號服,依舊不影響他的俊朗,他此刻的樣子更像極了一個大學生,純粹乾淨。似乎經過這一年的沉澱,渾身的戾氣都已經被磨得乾乾淨淨。
“夏天,我回來了。”
夏天望著他,這一年以來。她曾經無數次坐在床邊無聲地凝望他,將他這張臉看的熟悉透徹。她也曾經想過在他醒來之後要找他大吵大鬧,讓他將她的子瑜還給他。
此刻站在這裡,突然不知道該用什麼開場白。
她不動聲色,上前幾步,更近的看他。
“周子諒。”她輕輕開口,整張臉都被籠罩在微微的光暈裡,她捂住心臟的位置,沉默了一瞬,開口:“我的子瑜不見了,因為你,我的子瑜不見了。”
周子諒微微眯眼,似乎沒想到她開口跟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病房裡的空調溫度開得很合適,暖暖的,夏天心裡空蕩蕩的。她只是微微一動,眼淚便忽然落了下來,全無徵兆的,沒有反應過來。內心深處的情感還是空白的,眼淚便先一步莫名其妙的作出了反應。
夏天大口喘息,像是心裡的情緒,已經壓抑到了一個極致,如果這時候再不釋放出來,就要將自己硬生生折磨致死了。
她單薄的背脊挺了挺,面對他:“周子諒,你知道這一年以來我是怎麼過來的嗎?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痛苦嗎,現在你醒了,我很高興,代表著不再是我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些痛苦。你才是這一切的幕後主使,你應當比任何人都痛苦。”
周子諒叫她:“夏天……”
“你應該像我一樣,撕心裂肺,閒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愧疚和痛苦中度過。我對不起子瑜,我打算用我的餘生去彌補他。你呢,你做了那麼多錯事,現在你滿意了,子瑜已經死了,你還是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嗎?”
她很想一口氣將一年來憋在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
“夏天!”他固執的叫住她,沉默了一瞬,他說:“對不起。”
夏天幾乎覺得自己聽錯了,一向高傲自大的周子諒。居然也會主動跟她說對不起,但這對不起又有什麼用,他最對不起的,從頭到尾只是周子瑜一個!
她飛快的擦掉臉上的眼淚,凝神:“你醒來了就行,我知道有一個人跟我一樣,承受著內心的煎熬就行。一年前你捨棄自己救了我,我陪了你這一年,等著你醒來。所以現在我跟你之間兩清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牽連,從此以後,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了。”
她說完,急急忙忙準備先走。
周子諒看她離開,心裡猛地刺痛。像是針扎一般,他顧不得自己現在是什麼情況,掀開被子下床就要去追她。但因為在病床上躺了一年,所以腿部肌肉有些萎縮,剛下床就直接摔在地上,旁邊的儀器頓時發出急促的叫聲。
夏天回頭看他狼狽的樣子,腦子裡又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他在雪地裡說的那些話。
她幾乎狼狽的閉上眼睛,重新轉身去扶他起來。周子諒被她扶回去,緊緊抓住她的手臂,說什麼也不肯再鬆開。
“你要幹什麼?”
周子諒說:“夏天,你記不記得在雪地裡,我跟你說過什麼?你答應過我,如果我們都還能平平安安的醒過來,你就原諒我,原諒以前我所做過的一切。”
夏天冷冷看他:“那是你說的,我沒有答應過。”
要怎樣才能做到原諒他,此生都沒有可能了。她無法原諒自己,亦無法原諒周子諒對她,對子瑜,對她的家人所造成的一切傷害。
周子諒俊朗冷靜的臉很蒼白,“我沒有想過讓他死,我從未想過這樣做。帶你走,只是因為我害怕你會改變主意告訴他一切,接受他的求婚,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才會帶你走,雪場裡發生雪崩,還有後來我割腕,都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範圍,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夏天的目光平靜而悲慼:“所以,你一開始讓我接近周子瑜,在明知道他有心臟病的情況下,讓我這樣做,難道不是想讓他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