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被高雍容留了大半日,用了晚飯,天黑,方出宮回家,見了蕭永嘉,將自己白天入宮的經過講了一遍。講到邵氏時,遲疑了下,終於還是簡單提了句:“阿孃,我想著,阿耶無論如何處置,必會秉公。”
蕭永嘉握了握女兒的手,笑道:“阿孃知道。說起來,這回能揭出此事,全是你的功勞。如今無事了,阿孃這裡一切也都好,你不必記掛,早些去京口侍奉阿家吧!”
洛神應好,伴著母親又說了些閑話,到戌時中刻,下人進來說高相公回了,比前幾日都要早,急忙去迎父親,敘了幾句話,便從父母房中出來,回屋再次收拾預備動身要走的行裝。
那邊,蕭永嘉問高嶠吃飯了沒,聽他說在衙署已經吃了,便要幫他換衣服,高嶠忙扶她坐了回去,囑她不要亂動。自己收拾完了,也沒去書房,叫妻子躺下,抱起她的腿腳。
隨著月份漸大,蕭永嘉的雙腳和小腿肚,慢慢有些浮腫了,走路也不大方便了。
高嶠替她揉捏著腿腳,動作溫柔,力度極好,只是不大說話。
蕭永嘉道:“你若有事,說便是。”
高嶠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邵氏的事?”
高嶠終於點頭。
“阿令,是這樣的,邵氏雖累罪不輕,但在蕭道承謀反一案裡,屬從罪,加上她先是供出了蕭道承的謀反之事,後又說出數個天師教秘藏武器的械庫,也算是將功折罪,我與刑部議後,決定免了死罪,判她姐弟流放。”
他說完,望著蕭永嘉,神色中帶了些小心。
蕭永嘉嗯了聲:“這種事,你自己定便是了。倘若她罪不至死,我難道還像從前那樣,非要她死不可?”
高嶠遲疑了下:“另外便是流放時間。她傷病未好,近期大約是走不了的……”
蕭永嘉笑了一笑:“那就等傷病養好再走吧。”
高嶠凝視著她,雙手慢慢地停了下來。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蕭永嘉瞥了他一眼。
“阿令……你沒有誤會我,我極是感激……”
他過來,將妻子緊緊地抱住,低頭親吻著她的發頂。
蕭永嘉在丈夫的懷裡,略微掙紮了下,終於還是靜了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丈夫對邵氏沒有男女之情。
但或許是一種錯覺。
在他的心裡,邵氏應該一直都是從前那個救他於險難的溫柔多情的小女子。
而自己,叫他潛意識裡印象最深刻的,大約永遠都會是當年逼迫他趕人,又提著劍,威脅要去殺人的樣子吧。
……
又過了幾天,一場大雨,將被封的新安王府門前的石獅上的血跡也給沖得幹幹淨淨之後,建康城便彷彿忘記了那一夜的兇險和變亂,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再次恢複了從前的平靜和繁華。
沒有誰能想得到,在剛剛終結掉新安王這個堪稱大虞南渡以來隱藏最深的陰謀家的詭計之後,建康皇城這幾十年來所維持住的平靜和繁華,很快,就要被一場前所未有的兵兇給打碎了。
洛神自然也毫無察覺。
她辭別了父母,坐船,在江上走了幾天之後,來到了京口,回到李家。
阿家和阿停對她的再次到來,極是歡喜,整個京口鎮的人,沒兩天,也都知道李穆的夫人,高家的那位女郎,又回了這邊來侍奉婆母了。那幾日客人不絕,洛神忙忙碌碌,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剛嫁來京口時的那段日子。如今想起,倒也有些留戀。
那時候,至少李穆沒什麼事,一直都是陪著她的。雖然那會兒兩人關系很是別扭,但即便是新婚之夜,自己抽出匕首對付他的那一幕,此刻想起,也覺如此的好笑。
到了這裡,或許是處處勾出她回憶的緣故,她愈發地思念起他了,甚至夢中,也全都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