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從得知他不告而去後,便一直縈繞著她的那種惶恐和無助,漸漸地將她淹沒。
她開始掙紮,拒絕,奮力反抗,但那點氣力,在他面前,非但微小得猶如螻蟻,無法撼動他這巨樹半分,反而惹來他越發狂野的對待。
她放棄了反抗,任他擺弄,為所欲為。被強行反壓在床沿,被迫拱起身子迎他之時,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從早已憋得紅通通的眼眸裡滾落,布滿紅潮的一張小臉,緊緊地埋在褥裡,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死死地咬著唇,想忍住,眼淚卻越來越多,憋得兩只肩膀一抽一抽。倘若不是他的一隻手還在身後箍著她腰,人被強架住了,早已是癱了下去。
眼淚很快便濡濕了臉龐下的那片褥子。
夜雨依舊疾驟,嘩嘩地澆在窗外院中的芭蕉葉上。
忽然,他緩了下來,直到停住,慢慢地,五指松開了那遍佈著冷汗的濕滑腰肢,離開了她,翻身,仰面躺在了她的身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失去了來自他的承託,她的身子立刻軟了下去,無力地趴在床上,只那兩只落滿了淩亂烏發的雪白肩膀瑟瑟抖動,彷彿折斷了翅的一隻玉蝶。
李穆抬臂,緊緊地壓著自己的臉,片刻後,喘息漸平,說:“我這兩日就回義成。你準備下,隨我走。”說完,從床上翻身而起,套回衣裳,走出了內室。
高家的僕婦和侍女們,都早已各自散去睡了。外屋裡沒有燈,黑魆魆的。李穆坐在門檻上,對著漆黑庭院裡的雨幕,望著簷廊前那一排瀑布般嘩嘩落下的水柱,身影一動不動。
雨絲被風夾著,不斷地從簷廊外飄入,牛毛般飄到他的臉上。
帶著冰涼潮氣的下半夜的風,終於令他那隻滾燙得如同火燒的額,慢慢地降下了溫度。
眼前浮現出片刻之前,她在他毫無憐惜的對待下,那忍著泣的無助恐懼模樣,這一夜所積攢下的所有惡劣心情,突然之間,變成了一種深深的自厭。
他後悔,為何自己會如此愚蠢,非要尋人替他解出琴譜。
倘若沒有聽過那樂師的解,原本他完全可以告訴自己,一切都不過是陸煥之的惡意中傷。
即便她和當時遠在交州的陸柬之再有鴻雁往來,也不過是舊日知音相互往來,譬如伯牙鐘期,無關風月。
那麼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
他卻做不到如此大度。有一根刺紮在心裡,無法拔除。
他記得清清楚楚,就在她給陸柬之送這琴譜之前,兩人剛剛圓房沒有多久,正柔情蜜意,如膠似漆。
她在他的身後,和他共同經歷過了一場生死,甚至為他動手殺了個人。
她亦陪他,共登江山,夜觀春潮。
那個春江之夜,花月朦朧,浪濤東去。腳下江渚,湧過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為壯觀的潮水,頭頂之上,亦有著最為動人的朦朧月色,而她依在他的身畔,面眺江北,和他聽取漁歌,共臨江風。
那一刻,沒有誓約,勝過誓約。他想到他老死那日,他應也不會忘記和她共同度過的那個春江月夜。
然而,就是在那夜過去才沒多久,她被她的父親強行從他身邊帶走,隨後,便有了她送給遠在交州的陸柬之的這份琴譜。
或許正是如此,才叫他如鯁在喉,無法釋懷。
今夜剛回之時,他本可以親口問她,向她求證。
但他竟沒有勇氣直面於她。改而尋人替他解譜。
他盼著有人能為他證明,她和陸柬之的過去,真的已是徹底斷了,再也無關風月。
然而希望,果然還是被無情地打破了。
“嘩啦啦”一聲,院中那片芭蕉,突然被一陣吹來的大風給折斷了,無力地匍匐在了地上。
一道細細的,壓抑的嗚咽之聲,在雨打蕉葉發出的急促簌簌聲中,隱隱地傳入了他的耳中。
伴著那道斷斷續續的嗚咽之聲,他的眼前,彷彿再次浮現出片刻前,她停止了掙紮,惶恐無助,默默掉淚的模樣,
李穆覺得自己的心,彷彿也被這無邊的瀟瀟夜雨給淋得濕透了,從裡到外,無論用什麼法子,也是再也擰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