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聲尚未消去,遠處,也不知江渚的何方,應和似的,隨風又起了聲聲漁鼓,中間夾雜幾縷蒼涼歌聲。
細聽,唱的竟是思鄉古曲。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歌聲飄飄渺渺,曲不成調,隱約可辨,帶了舊都洛陽的幾分殘餘口音。
才不過幾聲,便低了下去,漸至消隱。
只剩禪鐘聲聲,餘音嫋嫋,散入一片江波月影。
洛神猜想,那應是早年南渡而來的故地東都之人,今夜泛舟江上,觸景生情,才唱了這一曲古之宋人的思鄉之謠。
她生於南朝,長於建康。記事起,江北的中原,便已是胡人之地。
哪怕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了洛河而來。但對那片從未踏足過的中原之地,其實也並無多深的執念。
但在如此一個春江花月的夜晚,許是受了方才那蒼涼思鄉古曲的感染,想起中原如今依舊胡馬嘶鳴,想到阿耶當年的北伐之舉,心下竟也微微有所觸動。
她抬頭,望向身邊的李穆,看到他的雙目正眺望著前方。
她不禁亦隨了他,望向大江之彼。
入目,月影茫茫,一片虛空,唯江潮不息,從腳下滾滾而過。
他一直望著,沉默不言,目光彷彿越過了夜色下的這道大江天塹,望向對岸那片她目力無法企及的地方。
“你在想什麼?”
她不禁迷惘,跟著他又望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輕聲問道。
她看到他被喚了回來,低下頭,凝視著自己,久久,卻還是沒有答她。
月光之下,他面容端肅,目光沉凝。
這樣的一個他,是她此前未曾見過的。
甚至,縱然昨夜和他已有如此肌膚相親,卻依舊感覺陌生。
心裡愈發迷惘,又帶了一絲不確定的惶然。
“你怎的了?如此看我?”
她遲疑了下,又問。
他伸出雙臂,將她攬入懷裡,抱住了。
那種熟悉的,令她心安的感覺,頓時又回來了。
“阿彌,我要做一件事。”
“或許到了那日,天下人將與我為敵。”
她聽到他在自己耳畔,慢慢地說道。
“但你記住,日後,縱然全天下與我為敵,我也不會傷害你和你的父母。”
洛神愣了。
她有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她從他懷抱裡抬起臉:“你要做何事?為何天下人要以你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