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透過樹林,在枯捲落葉上留下一片碎金殘垣,晚風暖熙,宛如流水曲觴般掠過樹梢,調戲一番又揚長而去。
秦月亦步亦趨跟在徐江南後面,將手負在身後,像個飽讀經書的老儒生,卻又一蹦一跳,踩在夕陽遺留的碎金上,歡悅無比。似乎前些日子死亡邊緣獨奏的餘韻已經過去。
徐江南有些羨慕秦月,換句話說是羨慕她的沒心沒肺,像他這種當初拿著李先生寫下的劍道心得,都是一副權衡的惜命樣子。要是真的有人來刺殺他,說不定又是怎麼樣的草木皆兵。
只不過在下山的這段時間,徐江南與秦月商量好,明日下山去茶館周邊打聽一番,想必人是看不到了,打聽點訊息也是好的。徐江南本來是不想入局的,哪怕秦月是個姑娘,只是他能從秦月這裡得到許多劍道上的明悟理解,比起他冥行擿埴要好上太多太多。徐江南雖知道貪多嚼不爛的道理,但同樣也知道機不可失。等秦月歸家,再想知道這些就是難如登天。所以才做出如此決定,那些說道權當是報酬吧。
等下了山,各自回到房間,桌臺上擺有一本從弘道大師那裡借來的《佛說四十二章經》。他看的不多,用來靜心,以前說書的時候也就聽先生說過一句,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前面四句好懂,後面的在當時就理會不了,現在似乎也是那麼一知半解的樣子。現在又多了一句,一念愚則般若絕,一念生則般若生,只是像這種佛偈,在他看來大抵都同相由心生一個道理,徐江南不會去深究太多。
弘道大師如期而至,聽到敲門聲響起,徐江南立即用樹葉當書籤夾在佛卷中間,將大師迎了進來。
夕陽悄逝,弘道大師一臉祥和笑意,先是揭過袖子用二指覆在手腕處,隨後又捏了捏徐江南的肩膀,這才抽身退下,點頭說道:“好的差不多了,用真氣牽引一下,應該就痊癒了。”
徐江南出雁北之前聽先生說了什麼真元真氣,只是那會先生都是囫圇一說,並沒有怎麼真切理解,現在聽到弘道大師再提起,有些忍不住說道:“大師,究竟什麼是真氣?”
弘道大師捋了捋鬚髮,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徐江南,眼見期待神色不似作偽,這才溫聲道:“公子,還請閉上眼。”
徐江南不疑有他,眉眼緊閉。
只見弘道大師,二指並立,點在徐江南肩節處,一點波紋盪漾開來。徐江南只覺肩膀一熱,四肢百骸像是有股熱流在往這裡匯聚,隨後又泯滅消失。
等到這股奇妙熱感不見之後,徐江南睜開眼,還未說話,弘道大師笑著搶先道:“開始你感受到的那股氣流便是你體內的真氣。日後你且需多靜下心去感受,讓這股氣機跟著你的意念而動,公子謹記江山滄海也是一土一溪而成。”
徐江南受益匪淺,感激道:“謝過大師了。”旋即又問道:“大師,那夜一掌是真氣外露所致?”
弘道大師點點頭。“想必是他手下留情了,不然可不是一時半會能好的。”
徐江南拱手謝過。“多謝大師當夜出手相救。”
弘道大師擺擺手,站起身走到窗護前,日頭才落,新月未生,像是想起什麼一般,背對著徐江南,嘆息一聲問道:“公子此去,是要往燕城麼?”
徐江南也是起身,跟在弘道身後,也是大概能猜到弘道大師的想法,帶著悽顏說道:“大師認為呢?”
弘道大師閉上眼,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阻攔的話到了口舌間又咽了下去,像這種無情站在所有天下道德之上的話語他還是說不出來,醞釀少許,輕聲回應:“徐暄著實是個國士啊!當年西夏偏安涼州一隅的時候。就算……”弘道大師說到這裡頓了頓,有個人他實在是不知道如何稱呼,如鯁在喉。便悄然用那人來替代繼續說道:“就算那人如何的勵精圖治,其實也是久病纏身,大廈將傾。
說道底,一個國家,打江山靠的是武夫將軍,但要治國,還是得靠那些書生儒士的啊,涼州那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要不是還有幾分中原禮儀,說不定吶就成了中原清流口裡的異類了,後來徐暄算是異軍突起吧,替西夏陳家掃了西楚和南越,幾近一人之力讓西夏版圖擴寬了二倍。
這樣一想,不是徐暄,說不定如今西夏早就沒了,哪裡會有如今坐南望北的光景了?但又不得不提的是,徐暄死後,將天下治成這般的,雖然不是海晏河清,好歹也是有規有矩,那些文士清流也還是有幾分苦力功勞的,你說是不是?徐家後生。”
他哪裡會不知道徐江南此番做法到了最後會有何等影響,幾近是在與天下的書生清流為敵,撕破那些所謂讀書人的衣冠翹楚。
十多年前一個徐暄幾乎將他們全部踩在腳底不說。徐暄死後,更是為了削弱徐暄各舉動在百姓之間的影響,增加他們的威勢,將徐暄抹成西夏的國賊,面朝長安跪在燕城。十多年後又來一個徐江南?要掀翻他們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信服力,可想而知。結果暫且不論,只要徐江南的身份洩露出去,天下的眼光都會聚集在他身上,而他在西夏便是真正沒有留人處了,國賊餘孽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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