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月團圓的日子,鏡花庵裡卻是冷冷清清。
一燈如豆,虞是是端坐蒲團之上,雙目緊閉。左手捻動佛珠,右手執犍稚輕敲木魚,口中喃喃吟誦經文,本該心無旁騖,眉頭卻扭成川字,彷彿唸誦的是一段噬骨讖語。
只要她微微張開眼睛,就能看到在她三步之內的白瓷甕。
裡面,盛著小愚的骨灰。
她的小愚。
入宮前,虞是是握住小愚的手絮絮的說了好多話。她怕小愚再也回不來,她怕再也沒有機會說。
“師太……”滿荔在門口小聲喚她,鼻音很重。
能哭也是一種福氣。
“進來吧。”虞是是終於睜開眼,便看見了那樽白瓷甕,心尖鈍鈍的痛。
她想哭。
在萬寶說“趙娘子心疾不治”時,就想哭。
她忍住了。脊背挺的筆直,努力展露出天家風範,睥睨眾生的氣勢。她不能在萬寶面前哭,絕對不能。
滿荔已過花信,身穿素白,啞奴跟在她身後,捧著一個手爐。兩人鬢邊都插了一朵小小白花,雙眼哭的通紅,桃子似得腫著。
她們知道,這一夜虞是是要為趙矜徹夜誦經,度她早登極樂。
山中寒涼,已經需要蓋棉被,灌湯婆子了,可虞是是絲毫感覺不到冷意。
她盯著手爐看了好一陣,本想問“給小愚送去了嗎”,話到嘴邊生生嚥了下去。
那一抷骨灰,就是小愚?虞是是恍恍惚惚,這噩夢,為何還不醒?
傳習所。
沈娘子帶著收養的女孩子們一起拜月吃月餅。
大病初癒的沈娘子清減許多,一對眸子倒是格外瑩亮。
得了吳阿巧幫忙,簡秀才將傳習所裝扮一新。沈娘子向來眼光高要求高,這次都不住的稱讚他差事辦的好。
吳阿巧在家陪爹孃吃過團圓飯,賞了會月應應節,便趕來傳習所陪沈娘子放天燈。
“八月節在家陪伴父母才好……”沈娘子目中含笑,嗔怪道。。
“爹孃不貪熱鬧,睡得早。我還想多玩會兒呢。”吳阿巧指指雅兒手中的籃子,“這葡萄是今天才摘的,正新鮮呢。師父,您嚐嚐。”
吳阿巧左右環顧,不見鳳翥人影,“師父,待會兒我拿幾個月餅送去棲霞館吧。鳳翥先生肯定沒睡。”
沈娘子搖頭,“她最不喜中秋。”
“哎,這麼多年了,鳳翥先生還放不下心中執念。”吳阿巧慨嘆。
“父兄丈夫都舍她而去,誰又能放得下呢?”沈娘子抬頭望月。
滿月當空,在她看來卻不完滿。
吳阿巧驚覺自己說錯話,勾起沈娘子的辛酸往事。趕緊岔開話頭,“今年簡賬房特意定的熙熙樓的月餅。我聽說,熙熙樓出的新點子,用徘徊花醬做印泥,在月餅上戳了西施醉月啊,嫦娥奔月什麼的,味道如何啊師父?”
沈娘子重現笑顏,食指戳上吳阿巧腦門,“你啊,這副貪嘴的模樣跟阿荷像極了。要叫師妹們看見,準得笑你。”
聞言,吳阿巧咯咯笑,又說些趣事逗她開心。
兩人相攜來到槿園的草地上。
天燈已經準備好了。雅兒捧來筆墨,沈娘子想起枉死的小愚,又是一陣陣心痛。提筆寫下,“祝願小愚來生喜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