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淩煙紅了眼眶,“我知道,今個清早會有很多人不快活。可是,我快活。”
我快活。
這三個字輕輕的入了陳皮阿四的耳朵,重重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不自覺的就想到了多年前他剛被領進紅府,在廳前第一次見到了溫婉的丫頭,她沒有那麼明豔的樣貌,但是她那梨渦中蕩漾著的笑就那麼晃進了他的心裡,這麼多年來他都不曾忘記。
“你就是二爺新領進門的小徒弟吧,你喜歡吃陽春面嗎?我以後可以做給你吃。”
那個時候正巧一陣微風拂過,屋子旁邊種著的桃花就被吹落了下來,飄散在了整個屋前,漫天飛舞的花瓣裡,丫頭笑靨更甚,年輕的陳皮看得更痴。
他這麼多年來,什麼樣的女人沒看過,但都沒有哪一個能像丫頭一樣進入他的心裡。
從前為了丫頭他還顧及著收斂性子,如今伊人已逝,他還管那麼多作甚。
陳皮也駭紅著一雙眼睛,望了望四周橫屍遍野,竟有一種想大笑的沖動。
在他陳皮阿四的眼裡,這百來條性命,根本抵不上那一條命。這些藥材掌櫃,開著鋪子賣不出來藥,要他們有何用?這些小商販,就為了自己,連別人生前最後的心願都不能了,為何還要出來營生?
看似強詞奪理,無理取鬧,但是他的氣沒處撒,就只能苦了這些平頭百姓了。
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嗎?
張淩煙一早就從手下的人那裡知道了陳皮屠殺商販的事情,她也的確來了,但並不是為了阻止他的,相反她不僅默默看了,還幫了他一把。
在這件事情上,張淩煙同陳皮是站在同一立場的人。張淩煙捫心自問,自己也算不得什麼好人,雙手沾染的血腥也不見得就比陳皮少些,自己的心,也從來都不是什麼菩薩心腸。
藥鋪掌櫃們可能是委屈了些,但是二爺那一晚揹著丫頭出去,敲遍了所有面館的門,找遍了所有正在收攤的商販,只為了給丫頭求一碗陽春面,但那些人皆把他當成了瘋子,出言辱罵著趕他走。
致使丫頭連最後一個心願都未能了,帶著遺憾走的。
“他們都該死。”陳皮將手從張淩煙的釵子上放了下來,便轉身離開。
“他也該死。”陳皮的尾音被滂沱大雨沖散了些,混在雨裡,帶著刺骨的冷意。
張淩煙愣在了原地。
長沙城裡五間最大的藥鋪掌櫃都被砍了腦袋,長沙河堤邊的面館和賣面條的小商販全部被殺,只說那血水浸透了一整條河,河堤邊上一片血海。
雖說長沙的分政府也對此勃然大怒,頒布了懸賞通告,但是那張紙就真的如同一張普通的紙一般,安靜的貼在公告欄上,直到風吹日曬使其沒了原來的樣子,也依舊沒有人去提供所謂的可靠訊息。
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因為太明白,所以才沒有人會去說半個字。
那紙懸賞就像個笑話一樣被貼在那裡,直到戰爭開始了,它都還殘著些許掛在那。
破敗的如同當時戰火連片,滿目瘡痍的中國一般。
在日本人真正與長沙守軍開戰之前,還發生了一件事兒。
當時留在長沙的日本高階軍官裡有一人手上握著國寶,重慶當局要求張啟山將這件寶物取回,速速送往重慶。這件事說的輕巧,但難度不下於虎口拔牙。
張啟山也是能耐人,投其所好,辦了一個遊園會,邀請了日本的高階軍官參與,並要求其將國寶暫且拿出展覽於遊園會上,給大家開開眼界。
那軍官也是個貪慕虛榮的人,一口便答應了下來,但是提了一個要求,希望二月紅能在會中唱一出戲。
張啟山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但,這成了整個環節中最棘手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