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去,看見了他和他身後的張慈。張慈老來得子,即使張初陽不過才弱冠年紀,而張慈已是花甲之年。看他們的樣子一定是在風華樓專為貴賓準備的客房中享受,張慈不會和兒子共同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有些事情由家人出面比自己當場要有轉圜的餘地,自己也留條後路。
不過在他看見了我之後,那神情已不是尷尬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張大人。
怎麼,原來公子認識父親?
張初陽說話的時候七分詫異三分曖昧,莫不是將我當成了小官。
沒想到周相也喜歡這風華樓的酒菜,這裡的味道真是獨特。
張慈可以媲美兩頭蛇,風華樓是娼館,來這裡的男人那個是沖著酒菜來的。不過這樣說到瞥清了我和他自己。畢竟一朝的左督禦史和內閣首相在青樓相遇,好說不好聽。
張初陽有些呆楞。張慈則繼續他的說辭。
這是小犬,不過看樣子周大人已經見過犬子了。那請大人多多擔待小犬的失禮之處,張慈代犬子謝過大人了。
張大人哪裡話,令郎品貌端莊,彬彬有禮,哪裡會有什麼失禮之處,大人家教也過苛了。
我的話不算軟,可也不是那種挖苦人的話,不至於得罪他。
平時很是熟悉的寒暄此時卻變的令人厭煩的很。
初陽,這就是天朝第一才子,周離,周大人,快過來見禮。
他的聲音在兒子面前依然很威嚴,而張初陽也回過了神。我見他行禮,就趕忙說到,張公子客氣了。
周大人既然來了,就賞臉喝一杯,如何?
看來,在下要辜負大人的好意了。那個太醫什麼也不讓我吃,這個酒自然也是不能喝的,等過了這一陣,在下回請張大人如何?
我被刺這件事相信他們已經都知道了,況且我的頸上帶著根本遮掩不住的傷口,他們看我的時候已經瞭然。
其實張慈也未必想和我喝一杯,今天的事情對於他過於尷尬,平日裡,他可在人前裝成是道學君子,可現在在我的面前他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肯定也想盡快結束這樣的會面。
我們表面上客氣了幾句,就分開了,我繼續在這裡,張初陽則到下面照顧客人了,而張慈就回去了。
我不喜歡這裡彌漫著的浮靡,可我卻一直了解這裡。先王也曾帶我來過這裡。那是我剛成為翰林院編修的時候,有一天先王要微服出遊也就帶上了我。
風華樓設定彌亂華貴,不同於一般的閣樓,這裡到處是濃豔,到處是花香胭脂香,神仙在這裡也會迷失的。
記得先王在點的菜,那是別種特殊。用雞腳上的膝骨下油鍋炸的,再撒上椒鹽,下酒特別的香脆。可一隻雞只有小小的兩塊膝骨,這雞只取膝骨,剩下的就扔掉,當然錢是客人出的。做一盤這樣的菜怕不廢了幾十隻雞。
永離,感覺如何,十年寒窗苦讀聖人教誨也敵不過這裡片刻的溫柔吧,多少仕子都毀在這裡了,……
人生不過短短幾十年,及時行樂又有什麼不對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落寞後的諷刺,可還是迅速恢複了往日的雍容,對著身旁的一枝唐花牡丹說,名花傾國,卿錯生了年代。
王,那是唐花。
我知道,絲娟做的。
只有蘇州才可以做出這樣的唐花,從蘇州運來京城要花費不少。這些銀子要是用在,……
我怎麼又說這些,……
你去過南邊嗎?
不曾。
南邊種水稻,那一望無際的稻田,綠綠的,很是好看,母後就是南邊的人。
……
記憶中的事情很多時候總是在不經意中浮現,已經五年了,可相似的場景又讓我想起了當年。我從來沒有見過他意氣風發時的情景,和子蹊相似的臉卻從沒有子蹊的神采飛揚。
俊美無鑄的他,從來沒有淡去的悲哀消去了他的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