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剛剛的餘韻。
他抬起林向晚的臉,眼睛紅腫得沒法看。
真的哭了。
他越看她,她就越不想讓他看。林向晚往他胸前拱,被扯開,她實在沒辦法了,動了動腿想離開這裡。又被江敘更緊地抱住,不留一絲空隙。
“為什麼哭?”江敘溫柔的語調撫慰著她,“正常的生理現象,學過生物對不對?說明你的身體很享受。阿晚,你做的很好很棒,老公很喜歡。”
懷裡的抖動弱了些。
他繼續說:“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討厭,也不會嫌棄。任何時候,你都不用在我面前覺得羞恥難堪,也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更不要覺得自己會拖累我,聽見了嗎?”
林向晚的身體一顫一顫的,眼淚全被蹭到江敘身上了,她伸出手輕輕抹了一把他的胸,吸了下鼻子說:“真的嗎?”
“我都這麼坦誠相待了,還能有假?”江敘親親她的眼睛,“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林向晚用哭腔回了個“好”,也抱緊了他。
八月底,她的暑期實習接近尾聲。
方佑銘帶林向晚出了最後一次外勤。
當事人名叫楊運昌,今年五十歲,年初三的淩晨四點,為了搶時間運貨,駕駛一輛小型麵包車在明德大道超速,致使馬路上突然出現的受害人曹老先生被撞,搶救無效當日死亡。
楊運昌目前正處於取保候審階段,七月下旬方佑銘曾帶林向晚來見過他。案件並不複雜,楊運昌肇事後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向警方如實供述了罪行,認罪認罰的態度也十分良好。
唯一的難點是被害人家屬的諒解。
林向晚來實習前的幾個月方律已經在跟進此案,但一直沒取得進展,楊運昌也不再抱什麼希望,表示會接受應得的處罰。這種情形屬於交通肇事罪中最輕的一檔,量刑不會太重,方律手裡又積攢了大量法援的案子,獲得諒解的工作更多還是得靠楊運昌及其子女的努力。
案件事實、證據早就一清二楚,本可以不用再聯系當事人。林向晚也是過來後才明白方律是有意讓她接觸,多歷練。實踐中這樣好的“練手”案件並不常見,許多被告人或其家屬一旦沒得到滿意的結果,也會對律師心生報複。
經過瞭解,被害人曹老先生年近六十,有早起散步的習慣,妻子兩年前因癌症去世,家中唯一獨子,還有兩個剛上小學的小孫女。
林向晚觀察了幾天,兩個小孩放學後都會在小區樓下玩上半個小時,她掐著時間過去,一星期後和她們混熟了,也認識了在一旁陪伴小女孩們的爸爸。
一直到八月中旬,小女孩主動邀請她回家吃飯,她才第一次旁敲側擊地提到他們的家庭成員。
曹城讓妻子把兩個女兒帶回房間,對同在沙發上的林向晚冷言道:“林女士,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也是律師。你費盡心思陪我女兒玩了這麼多天,說到底還是為了讓我們簽那份諒解書吧。如果你是為了這件事,那現在飯吃完了,你也可以回了。”
這番話讓林向晚始料不及,她迅速調整好思路,坐直身體,說:“很抱歉曹先生。我確實是因為這個原因接近您女兒的,但在接觸的過程中,我也是真心喜歡她們。您的兩個女兒都非常可愛也非常懂禮貌,不瞞您說,好多次我都差點忘了我身上還帶著任務。”
曹城冷笑一聲,拿了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點了根煙,抽了兩口才說:“你倒是誠實。”
“但有一點曹先生可能誤會了,我並不是律師。我目前是臨港大學的研究生,您可能會在心裡吐槽:我畢業了還不是照樣會去當律師。實話實說,我沒有這個打算,我未來還想繼續深研理論。來律所實習是我導師的推薦。”林向晚咳了一聲,忍著煙味的不適,“我的實習工資也是定額,除了跟著帶教出門幹活,其餘的自發行為並不會産生額外的加班工資。所以,按照最優效率來說,我真的沒有必要為了一份諒解書做到這個份上。”
“你究竟想說什麼?”曹城看了她一眼,把剩餘的煙放進了煙灰缸。
“您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林向晚停頓了一下,見他沒有反對,便接著說,“我本科期間有跟著我的老師做過法律援助,親身經歷的第一個案子就是一位可能被判處死刑的被告人。我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懂,只覺得‘憑什麼這種人也要有律師為他們辯護,殺人償命不是天經地義嗎?’。可當我在看守所見到他的第一眼時,我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好像都是錯的。我居然在一個殺人犯的眼睛裡看到了輕松、解脫和自由。”
“……”
“他親手殺死了癱瘓在床十八年的養父,他照顧了他的父親十八年。”林向晚鼻尖泛起了酸意,“原本他還能一直照顧下去,但他在那年查出了胃癌晚期,沒有錢治療也不可能治好。他用最後的錢為他的父親買了套壽衣,其實到這裡,如果他不去自首,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他殺人的事實。”
“我不同情任何一名罪犯,但我認為罪犯與罪犯之間也是有差別的。”
“您一早就知道我目的不純,還是默許我接近您的女兒,您本質上也是個很好的人吧。至於楊先生,我幫他沒有其他所圖,只是認為他本色不壞。”
曹城皺了皺眉,怒目道:“又是那套說辭,不願意看到兩個不壞的人結下樑子?呵,換做是你自己,你也能這樣勸說嗎?”
“我沒有這個想法,選擇權始終在您手裡。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尚且能感覺到您內心萬分糾結和痛苦,這些日子肯定也備受煎熬。您一定也看到了楊先生的懊悔,看到了他們一家人賠罪的誠意,只是您不知道要不要替您的父親去原諒。”林向晚平靜地敘述,“我的父母很多年前也去世了,我從沒想過替他們去原諒那些人。但是活著的人背負了更多的希冀,所以更不應該辜負親人的關愛不是嗎?如果您的父親看到您因為他而陷入矛盾自責,因為他而停滯不前,我想他也不會開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