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這一夜過後,京城裡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曾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朱閣老下了大獄,輝煌至極的人家一朝崩塌曾經的桃李滿天下,如今樁樁大案牽連進來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朝廷本就缺人,三年裡更是隔一年發生一件大案,牽連百官無數,盛安帝又是個眼睛裡進不得沙子的主兒,明明知道現在朝廷裡缺人,可也不願意輕饒那些知法犯法之人。
此事鬧得比當年拐賣秀女之事還要大,愣是半個月裡菜市口日日都有斬殺,從百姓開始叫好看熱鬧,到最後京城裡都變得低沉壓抑。
加上朱閣老一家,一連三個士族大家被滅門抄斬,江林木卻因為這次負傷,陛下給他準假在家裡休養了三日。
姝奕調好藥膏坐在堂屋裡給他換藥,“這傷口我瞧著今日不用包了,雖然秋天了,但還是熱的很,這樣捂著反倒是不愛癒合。”
一旁的林春花至今都不敢看,“他們這些人用的刀髒,這都半個月了怎麼還這樣啊。”
“祖母放心,我已經給他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其他的問題,一則是刀口太深了,再則便是這天熱總是包著,反倒是不長新肉。”
“好好的書不修,去幫人查什麼案子啊,我聽隔壁的徐家媳婦說,這菜市口的血是一層又一層,昨天的還沒幹呢,今天的血又蓋上了。”
林春花是當初第二日才曉得江林木受傷的,倒也不是從姝奕和江林木那裡聽說的,反而是買菜的時候,聽隔壁新搬來的徐家兒媳說的。
刺客大白天闖進刑部的事兒,老百姓自然也都聽到了風聲,這事兒也藏不住,於是晚上江林木從宮裡回來之後,她便開始審問孫子和孫媳,這才確認她的寶貝孫子真的受傷了,看到他那血呼啦的傷口,更是狠狠哭了一場。
這都半個月過去了,江林木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這讓她十分的擔心,生怕那些刺客的刀上塗了毒。
“阿奶,那些人也都是該殺的,曾經那些無辜的少女,不知折在他們手裡幾何,如今也算是替他們報了仇。”
姝奕給他處理好傷口,皺眉說道:“如今的朝廷本就缺人,陛下這樣嚴懲下去,這朝廷裡怕是要沒人了。”
“陛下昨日早朝的時候提到過今年秋要開恩科,明年也多加一場,如此可以早些填補空缺。”
江林木說完又想起一件事兒,“刑部那邊傳來訊息,嶽…姝旺祖那邊傳訊息出來,說是想要見你一面。”
他目光中滿是擔憂的看著姝奕,在那日她傍晚入宮揭露姝旺祖罪行的時候,他便曉得她是因為助他,才將這事兒揭露出來。
便是這人千不好萬不好,說到底也是血濃於水的生身之父,曾經兒時的時候姝旺祖對於姝奕來說還是個慈父,可後面……這也導致姝奕對他的感情十分複雜。
那些在陛下面前毫無留情的轉告,在眾人面前的大義滅親,在她的心裡又怎麼會不扯出一條流血的傷口。
姝旺祖的死刑不遠了,這次是最後一次見面。
她沉默的低垂著腦袋,一時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想不想見一面,或許還有些想要知道的答案,或許那些曾經讓她執著的答案,這一刻也變得無關緊要了。
林春花抱著孩子坐在一旁聽著,姝旺祖做下的事兒她也都聽姝奕說了,曾經江二海救回來的人,卻殺了另一個無辜之人,有那麼一刻林春花都後悔當初讓江二海救人。
“去吧孩子,不管他人做了什麼事兒,到底你這一身的骨血和命是他給的,旁的你也做不了也不需要做,給他再送一頓斷頭飯,也算是還了他的生身之恩,這樁因果也和他了了,來生來世也不再與他糾葛。”
姝奕低下頭,收拾著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這也都是她自己配好的傷藥,沉吟了一會兒點點頭,“那一會兒我做些飯菜去瞧瞧他。”
林春花將懷中的孩子交給江二海和江林木,“讓他們看著孩子,我和你去做飯。”
二人去了灶房裡,一進門林春花說道:“今日這飯你得給他送一碗麵,這叫做‘到頭面’,老人走了之後供的第一頓飯,都要煮這麼一碗麵,你爹這情況特殊,這碗麵他倒是活著的時候就能吃上。”
姝奕聽著祖母的傳授,被指揮著和麵擀麵,“這面和素日裡咱們切面的時候不一樣,平時都是將疊好的麵皮先從中間切斷,分成兩份從中間往兩端切,這次你不用從中間切斷,就從頭切到尾,這便是到頭面,活人吃不得,專門是給將死之人或者死人吃的。”
姝奕聽著這話,將疊好的麵皮按在面板上,從頭有切到尾,“我隱約記得,我娘最後臨終的時候,也指揮著我做過這樣的面,才吃兩口人就走了。”
“唉,你娘是個好人啊,當初你公爹和你婆婆得了點山貨,聽人說城裡人稀罕那東西,二人就想著走遠些,去城裡賣個好價錢,剛巧在官道上遇到了準備趕考的你爹還有你娘,你爹當時得了風寒,人都昏過去了,你娘一個人哪裡招架得住,急的跪在他身邊哭喊著求救,就這樣你公爹將人背起來,一路背到了城裡,給他找了一家醫館後,確認他們不需要幫忙了才離開。”
鍋裡的水已經燒開,姝奕將切好的面放進去,用筷子攪拌著,“我聽娘親當初說過,說起來當時若公爹沒遇到我爹孃,只怕也不會有我了。”
“說起來這緣分當真是妙不可言。”林春花本來也覺得江二海救了姝旺祖有些不值,可這會兒想著,他們或許從頭到尾救得都不是姝旺祖,而是姝奕,給了她一個來到這個世上的機會,成為她的孫媳婦,這樣一想……當初救人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準備好了湯面,姝奕換了一身衣服,由江林木陪著她去了刑部的大牢中,比起刑部官衙的明亮威嚴,這刑部的大牢可謂是森嚴陰冷,還沒有進門姝奕這心裡就開始突突。
她伸手挽住了江林木的手臂,江林木看出她的不安,直接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將人半擁在懷中,將令牌遞給看守牢獄的牢頭,確認身份無誤後,這才放他們進去。
“大人,夫人,有什麼話你們還是快些說著,也就一炷香的時間,可別讓小的們為難啊。”
“多謝提醒。”姝奕拿出準備好的銀子遞給對方,牢頭也沒想到會得賞錢,幫著開啟牢門便退了出去。
被關在天牢中已有一個月的時間,姝旺祖習慣了這裡的黑暗,再被定罪之後更是害怕極了開門的鎖鏈聲,這天牢的門開合只分兩種,一個是釋放,另一個便是要去服刑斬首。
他自知自己的罪過死罪難逃,這會兒聽到牢頭開啟鎖鏈的聲音,整個人都縮在黑暗裡顫抖不已。
“別抓我,我知道錯了,求求你們不要殺我……”姝旺祖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比起姝奕最後一次見到他時,這人瘦的她差點不敢認。
幹瘦的人縮在角落裡,顫抖哭泣著,哪裡還能看到當初在鳳安縣時的風光和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