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柳瓊見屋裡沒人,小聲將打算說了,“現在咱們手裡有賬本,邢司吏和冼主簿那裡都答應了會一起動手。但秘密聯絡府兵,安置人員需要時間。
正好,雷州據此地一日即可來回,惜春又是賈家人,服喪不好上門,此時我們特意過去探親,在馬王二人看來,就是咱們刻意去結交賈家,不就正好說明咱們在京裡沒勢力嗎?
馬縣丞和王典史會更放鬆警惕,邢冼二人動作才會更從容些。”
鄔桐點點頭,馬王二人主要忌憚的是柳瓊插手縣務,對一直沒什麼動作的邢冼二人,設防是有,但不會大:“行,現在就動身?”
“對,你收拾下,越快越好。”柳瓊說完,去後面的淨室洗了把臉。部署了一夜,各種應急方案說了不下十幾種,遭遇頑強抵抗如何,馬王二人逃了如何,是否會挾持百姓,會從哪裡逃等等都分析了一遍,他確實是累了。
剛擦幹淨手臉,出去一看,鄔桐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幹淨利落,正好方便出門。
二人沒多說話,昨晚商議時林如海和甄士隱都在,不用再去告別。二人帶著蕙香、全貴和幾個貼身的小廝,在後門遇到紅著眼眶的黛玉,鄔桐想開口安慰兩句,恰好後門收夜香的上門,又閉上了,只拍拍黛玉的肩膀,相攜著離開。
再一次坐上寶船,沒了第一次的興奮,鄔桐閑下來,思考惜春的事。上次去廣州,正好遇上惜春夫家祖父去世,全家去雷州老家服喪,沒見上面。不知半年過去了,惜春過的如何。這是個冷情的人,卻也是最清醒的,知道帶著賈家的奴僕過去對她不利,她幹脆誰也不帶。可這何嘗不是對賈家奴僕的仁慈?父母分離、兄弟姐妹分離就好嗎?既然無法全部帶走,還不如一個都不帶,免得一人侍二主,彼此為難。
可這樣的人,你若真心待她,她又豈是不知恩的?只願陳家真的如當初柳瓊打探的那般,是個厚道人家。
看著一旁一直紅著眼眶的黛玉,鄔桐只得開口:“惜春是個聰明人,會過得好的。你想想探春,國公府再如何,對女孩子的教育是上心的。只她們跟宮裡嬤嬤們學的,拿出一二分來,哪怕商人後宅裡的女人再如何奸滑,也應付得過來。”
黛玉哪裡不知道這個,只是沒見到,到底是不放心。等在陳家見到一臉笑容的惜春,這才徹底安心。
惜春雖一身素服,臉上卻無苦相,對身居上位的婆婆,眼神中帶著一絲孺慕,可想這婆婆是個厚道人,起碼不會苛責惜春,能平常心對待,這就夠了。惜春從小沒受到過格外的關愛,這份平常心對待,就能撫平心底的那一絲不甘與鬱氣。
等參加完宴會,單獨相處時,惜春才說了真心話:“以前在西府,爹爹不管,哥哥嫂嫂也是問都不問,不管老祖宗再如何照顧,下人還是看不起的。
林姐姐是知道的,府裡的那些下人,最是會嚼舌根,就是天王老子也敢編排。我何苦去麻煩他們,縱是受些刁難也都忍了。
如今到了陳家,才知道真的親人是怎麼相處的。”
說著,惜春擦擦眼淚,繼續道:“熱了,婆婆會讓人送冰飲,但也總是拘著不讓多吃,我知道這是怕我吃壞了身子。要是沒有這份約束,我還不覺得如何,就是這份約束,才是真真正正地將我放在心裡了。”
說得林黛玉眼淚都下來了。當年她只以為,她在賈家是寄人籬下,可沒想到,惜春作為東府的大小姐,在西府同樣遭人白眼。
這動不動就哭的性子,鄔桐掰了能有兩三年,也沒掰過來,不過好在對身子的影響已經很小了。她也沒管,只指著幾樣顏料道:“知道惜春妹妹愛畫,這是特意在京裡湊齊了帶來的,妹妹只管拿去用。”
惜春也不客氣,收了之後又回贈了很多禮品。陳家是做綢緞生意的,很多布料比內貢的還好:“這些緙絲産量低,不敢往上供,怕萬一哪次供應不上吃掛落。每年也就出産不到二百匹,府裡除了自用的,也就每年送些親近的人家。今日既然你們來了,多帶些回去用,也是我的心意。”
鄔桐心裡有底了,這是有底氣,才敢不報備婆婆,就將珍貴的緙絲送給孃家人。黛玉也知道這個道理,笑容更真誠了些:“好,以前只聽過江南緙絲,還從未聽過粵海這邊也有。”
幾人說著客套話,柳瓊在前面和陳家的男人閑聊。瓊州島的黎人善織布,黎錦自漢代起就天下聞名,以後要發展瓊州,少不得陳家人的支援。因此柳瓊倒是格外客氣,對著陳家的當家人和賈家的女婿都一臉真誠。
探親只是幌子,三人今日就得回的。聯絡需要時間,但也不能太耗時,否則洩露了訊息就不好了,明日必是要行動的,柳瓊這個主任官必須在場。
來的匆忙,帶的東西本不多,不料陳家大方,倒是給了許多回禮,讓鄔桐和黛玉很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也更放心了。
不僅她們二人放心,聽到縣尊大人不忙著熟悉公務,竟然急著去雷州探親,馬王二人才算是徹底放心了。
王典史不無得意地說:“馬大哥,我說的沒錯吧?這賈瓊肯定是得罪了寧榮二府了。不然怎麼巴巴去給個小輩探親?這是病急亂投醫,找人去說和呢。也不想想,那就是個家族裡的棄子,自救尚且不暇,還能顧得了他?”
馬縣丞心裡得意,面上還是要說兩句場面話的:“不可亂說,縣尊大人怎麼說也是京裡過來的,以後恭敬著些,知道嗎?”
王典史心裡罵一句偽君子,面上恭敬地應了。
另一邊的衙門裡,邢司吏主管兵房,瓊州作為大縣,駐紮有兵馬五百人,據他估計,有三百人可用。這就很可以了,加上縣尊帶來的近五十家丁護衛,擒獲馬縣丞和王典史綽綽有餘。
這一整日,邢司吏都以去檢視兵房的藉口,沒來衙門。五百人的兵房當然不在縣衙,而是在郊外駐紮,邢司吏時不時就要去檢視的,因此倒沒人在意。於是在馬王兩人眼皮子底下,三百五十人的隊伍,就這麼湊齊了。
第二日馬縣丞和王典史來縣衙辦公時就被拿下了,邢司吏在圍剿王家時遇到了家丁反抗,起了刀兵沖突,也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平定了。
王家豪富,馬縣丞私藏的金庫也可觀,初步估計金子就一萬多兩,銀子二十萬兩,可想打劫是多麼暴富的行當。
馬縣丞被交到王老爺子夫妻二人手上,關上門後,土屋裡發出滲人的慘叫聲,那聲音尖利得十幾米外都能聽見,能起一身雞皮疙瘩。
等徹底沒了動靜,推開門,只見兩位老人身上、嘴上都是鮮血碎肉,卻是笑著離開的。馬縣丞臉上脖子上沒一塊好肉,雙眼充血,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