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心內翻湧,只覺悽苦無靠。她都七十上的人了,還得為兒孫籌謀。如果老國公在,她只安享富貴就行,哪裡會像如今這般艱難。
“天家的事不是咱們能議論的。再說,做老子的訓斥幾句兒子,有什麼大不了的,慌什麼。去找老道士來。”賈母咬咬牙,硬撐著開口。
張老道是國公爺的替身,連皇上都信重,想來是真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有些事兒少不得要託給這老道。他時常出入各府內宅,訊息靈通,大丫頭的事說不得也知道一二。
張道士能知道什麼,他不過是一老道。歷來皇家利用和尚道士,不過是為了樹立正統,好絕了邪魔外道的路,如何肯讓他們參與其它。
不過張道士能被皇上禦賜“張真人”的名號,心裡也是有成算的,聽了賈母的請託,話在心裡過了幾遍,才開口:“皇家的事自來是不能隨意揣度的,就是那後宅之事,歷來也都是密辛,如何敢掛在嘴邊。
不過笨想想,沒有訊息就是好訊息,老太太太太琢磨琢磨這個話,是不是安心許多?”
這邊張道士扔下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賈母和王夫人還沒琢磨過味兒來,賴嬤嬤一扭一擺地,要進正屋跟賈母說笑。
好巧不巧的,鄔家也在這日來報喪。
原來鄔家下人早四五日就到了。只是賈家門子比七品官兒都矜貴,沒喂飽人,誰給他們往裡面報信兒。因此上,耽誤了好些日子,今日才進到門裡。
賴嬤嬤是個乖覺的,能在賈府下人堆兒裡稱王稱霸,就不是個沒城府的。她也不進去,只在院子裡,抓著幾個小丫頭子們訓話。耳朵卻時刻支稜著,不放過屋裡的只言片語。
“好叫老太太知道,大公子鄔楊坐船赴京趕考,路上遇到倭寇襲擊,竟是沒了。二公子鄔柏身子骨本就弱,聽聞噩耗沒撐住,也跟著去了。”
鄔家來人是婉姨娘的心腹,四十上下的老嬤嬤,眼珠子在屋內滴溜溜轉,將富貴榮華都收進眼裡,心內只一味欽羨,聲音哪有半點兒悲痛。
不過賈母對庶長女本也就是個面子情,出嫁後就沒派人過去看過一次,聽見信兒也只點頭稱知道了,並不當回事兒。
那管事兒嬤嬤舔著臉繼續說:“老爺和婉姨娘怕老太太傷心,特意派了府裡最會做蛇羹的廚娘過來,好讓老太太紓解紓解。鄔家蛇羹在南海可是一絕,還請老太太賞個臉,嘗嘗鄔家的手藝。”
說著起身,躬身將廚孃的身契奉上,半點兒不拿喬。
賈母心內一動,太子是個會享受的。通州碼頭,東宮的船來來去去,聽說都是外出採買新鮮食材的,每年好大一筆銀子的開銷。如今有了蛇羹這個由頭,說不得能利用一二。
“也是那倆孩子沒福。”賈母示意鴛鴦將人扶起來,聲音帶上幾分悲慼,“早些年攸兒沒了,我就說幸好留下個根兒,沒想到如今連這個念想也沒了。”
“能得老太太您這一句,就是夫人的造化了,哪裡敢讓您傷心。”鄔家嬤嬤賠笑。
賈母擦擦不存在的眼淚,關心地詢問:“那姐兒怎麼樣了?可還好?”
“好,好。”鄔家嬤嬤趕忙回道,“婉姨娘不錯眼兒地盯著,當眼珠子一樣疼呢。等過兩年送過來,好給老太太盡孝。如今初聞噩耗,桐姐兒傷心,未一起過來,還請老太太勿怪。”
賈母點點頭,端起茶慢慢品了一口。鴛鴦會意,將鄔家嬤嬤請出去,旁邊的王夫人這才舒了口氣。
正經的小姑子賈敏她都不怎麼走動,對這個隔了肚皮,僅僅只是禮法上的大姑子,歷來是問都沒問過一句,只當是個陌生人,聽見信兒就完了,半點兒沒往心裡去。
“你也下去吧,我得琢磨琢磨怎麼辦。”賈母不理兒媳焦急的眼神,吩咐道。如何利用蛇羹敲開東宮的門,她得好好謀劃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