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天使。她體若篩糠,聲音也在顫。她一股腦全都抖落出來。
都是我騙你的,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天使,我只是一隻執念沒有消散的孤魂野鬼。我在人間飄了太久,我的恨那麼濃,折騰得我不得安生。
就像對我的懲罰。我可以被你看見,可以摸到東西,但是不能傷人。任何有關解決執唸的事,我都做不了。
但沒有人懲罰惡人。他們扒掉我的衣服,舉起手機對準我。
他們不讓我叫,捂住我的口鼻,我喘不過氣。大雨瓢潑而下,水珠封死他們指縫間能讓我活命的縫隙。我在雨裡窒息。
我被害死在小巷裡,穿著淩亂的校服,褲腳沾著泥。
我只能看著劊子手幸福地生活在人間,生兒育女,家財萬貫,只剩我沒有歸處。
鬼界仇恨很深的鬼能和人簽訂契約。但鬼只能被即將和自己簽訂契約的人看見。
我盯上了你,如果你同意了,我就會奪走你的身體去報仇。我恨了很多年。
多到我記不清自己是誰了,只記得恨。
我在你身邊跟這麼久,只是為了和你簽訂契約,帶走你的身體罷了。
哭聲打斷她的話,聽起來顛三倒四的。我這個被騙的人什麼都沒說,她這個騙人的反而哭得稀裡嘩啦。
我無奈地擦掉她的眼淚,笨拙道:“別哭了。我知道的,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向陽,我早就都知道的。
鬼只能一直保持自己死去時的模樣。
你褲腳沾著的泥,支吾著避而不談的執念,早就暴露了你。
只是我還想和你多呆一會。所以我從來不提,你也不說。這樣我們就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繼續一起生活。
但畢竟生活不能構建在謊言裡。
一切都要結束了。
——
我問她,你為什麼會對我瞭如指掌。還有那首秋日私語,又是怎麼回事?
向陽還沒緩過神來,馬尾淩亂地散在後腦。她抬起眼睛看我。
她的眼睛沒有一絲雜質,映著我的臉。我的長相不討人喜歡。發色瞳色都很黑,暗得像夜。我的目光很平靜,沒有發現自己被欺騙後歇斯底裡的恐慌。
向陽說,是你媽。
向陽發現我的時候,詫異地看見我的身邊還跟著一隻鬼。
瘦小的體格,有著看起來很溫順的眼睛。我媽平靜地開口。
她說我是她的女兒。很聰明,但很少有朋友。她為了我在世界上停留了兩年。她不奢求讓我放下恨,只希望我能快樂。
就像她死前留在我桌上的那封信。旁邊擺著她的確診病歷單。胃癌晚期。
面對這個她無能為力的世界,她只能選擇將自己的脖頸套進繩索,她說不拖累我,就是她能為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她不會和我簽訂契約。所以兩年,我都沒有看見過她。
要開心,小燁。
然後我媽把記憶裡記得的所有關於我的事都告訴了向陽。她清楚地知道,她沒有辦法阻止向陽奪走我的身體,所以她只能盡可能告訴向陽多一點,讓向陽陪著我。讓我能過一段開心的日子。
“向陽。”
我喊向陽的名字,哽噎得不成樣子。
“第一次見面時,你對我說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