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從我兩只腳的間隙鑽過去,直奔向陽,就在替我像響應她的邀約。
我啞然失笑,看著向陽笑眯起眼,雙手託著大黃抱進懷裡。
我在原地猶豫片刻,還是轉身進了客房。
等我出來時,手上拿著一個黑色的琴凳,和這架鋼琴是配套的。向陽不止一次問過我為什麼不用琴凳,但我從來沒正面回答過她。
此時見我拿來了琴凳,她有些吃驚,“你不是不喜歡用它嗎?”
我答非所問:“該放下了。”
向陽抬手給我彈了一首秋日私語。我杵在原地走了神。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曲子,我媽給我放過很多次。
出太陽的時候,我拉著向陽繞過小區曲折的路,沿著小道攀上後山。山頂有一座不知名的小廟,裡面供著菩薩。
我和向陽在生鏽的鐵欄杆旁拴上從山下帶回來的紅布帶,我帶她去買的,上面寫著字。鐵鏽沾了我們一手。深褐色的,看起來就像幹掉的血。
廟是在我十三歲那年發現的。我發了瘋一樣從我爸房間沖出來,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等我停下的時候,抬眼就是這座寺廟了。
我拿著自己買的劣質香來供菩薩,飄起的煙燻了我的眼睛,嗆出眼淚。煙燻黑了菩薩的衣角,矇住她的臉。
我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希望菩薩早點帶我走。帶我離開我爸,離開這個人間煉獄。
我在紅布帶上面寫:向陽天天開心。
我不知道向陽寫的什麼,我也沒有主動問。兩根紅布帶孤零零地在風裡晃動,又像在彼此陪伴慰藉。
其實我沒告訴她,在廟的後面還有一根紅布帶,是我一個人來時繫上的。
上面有兩句話。一是希望我爸消失,二是希望能和跟我十指相扣的人在一起很久。當時還沒有能和我十指相扣的人。但現在我私心覺得,這個人就是向陽。
我的想法很奇怪。從小我就覺得十指相扣是隻有愛人間才會做的事情。
向陽,你騙了我這麼多東西,也讓我瞞你一個秘密吧。
和向陽一起度過的日子太快樂,我好像都快忘記死亡這件事了。
好吧,只是好像。我的結局早就註定,從我親爸把我叫進房間的那一刻起,命運的的齒輪就開始運轉,不可逆轉地把我送進悲劇的結局裡。
只有痛。他把我哄騙到房間裡,褪掉我的褲子。
從剛開始的懵懂,到後來的羞恥。
眼前的男人扯下和善的面具,變成了猙獰的扒人皮肉的怪物。他兇狠地威脅我,如果說出去,那我的一生和他的一生就都完了。
好的。其實他不用警告我我也不會說出去的。和誰說?說什麼?我親爹xx我了嗎?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我緘默,舉起刀只能落在自己手上。
所以三個月前我往那個男人的酒裡加了點東西。其實就算我不這麼做,他也活不了幾年。酒精透支他的生命。他每日的伶仃大醉,總有一天需要償還。
手臂上猙獰可怖的增生,像醜陋的蜈蚣。它蜿蜒著向上盤旋,蠶食我的生命。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
我平靜地抬起眼睛看向陽,抽回被她捂在心口的手臂。手臂上無數道肉色的疤痕堆疊在一起,一條接著一條,密得數不清。
向陽問我為什麼想死,生活這麼美好,二黃舔舔我的掌心,好像也在發問。於是我就講述起來,但似乎得到的反饋很不好。
向陽捂著嘴哭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湧出來,沒有停頓地砸在沙發上,濺起小小的透明的花。
我知道向陽善於共情。她能夠透過眼前我的身體,看見十三歲那年那個痛哭流涕的小孩,並且感同身受地體流下眼淚。
我打趣道,你不是天使嗎?天使還會哭?
向陽好像沒聽懂這是一句玩笑話。她顫抖起來,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