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刻薄道:“我呸,夢想有什麼用?還不如破銅爛鐵賣了值錢。”
我像被雷劈了一樣,松開手,一句話都說不出。
然後現在我居然覺得她有點對——夢想有什麼用,還不如破銅爛鐵買了值錢。
貓用舌頭舔掉在桌子上的奶油,喵喵叫起來好像在催我快吃。我挖起一勺奶油送進嘴裡,沒什麼好嚼的,但我就是嚼啊嚼,嚼得奶油都從嘴裡消失了,剩下滿嘴的苦味。
那祝我生日快樂吧。
貓陪我睡覺。後腿一蹬,敏捷地跳上床鋪,尾巴掃過我的鼻樑,輕車熟路地鑽進被子。它的背貼著我的胸口,然後仰起頭來舔我的下巴,貓的舌頭和狗不一樣,上面長滿了細密的倒刺,掛得我生疼。
我伸手摸摸它的腦袋,然後撐起來關燈。
我覺得貓不再是貓,我也不再喜歡喊它謝小知。我覺得它像我的情人。
我知道這麼說很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它會和我撒嬌,會安慰我,會在鑽進被子後給我留下一個吻,這是隻有情人間才會做的事情。
我房間的窗簾是淺色的。夜晚霓虹燈一照,窗簾就染上顏色,透出五彩斑斕的光來,像一塊巨型燈罩。
我百無聊賴地睜眼,聽見下面停車收費的聲音不絕於耳。
夜裡一片無邊無際的藍貿然闖進我的腦海。海鷗貼著水面飛,翅膀擦出晶瑩的水花。
日頭正好,我眯著眼看無垠的藍色,粼粼波光閃著金。一會大海起了波瀾,風送著水往岸邊去。我仔細回憶,終於在岸邊頓悟。
這裡不是海。海是看不見岸邊的。
我來過這裡,是大理的洱海。岸邊瘋長出蘆葦,野草有半人高。純然沒有雜質的藍,像貓的眼睛。
我驟然清醒過來,環繞著我的藍迅速退潮般消失得一幹二淨。醒來前的最後一秒,蘆葦叢裡鑽出一隻白貓,四爪像染了墨一樣黑。
睜眼的時候,我看見貓在吻我,唇瓣擦著我的嘴唇,尾巴從她身後揚起,像一面旗幟。
我翻了手機看,淩晨五點半。
我毫無倦意地翻身起了床。腦海裡不合時宜地閃過貓吻我時它的眼睛。瑰麗的藍,神秘的綠,幽深的盡頭散著光,映著我棕色的眼睛,就像虔誠朝聖的信徒。
人倒黴得喝涼水都塞牙的時候,總會迎來些出乎意料的好運。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三天後。好幾年前我表演的影片被s市的舞蹈大師偶然看見,他指著影片裡踮起腳的女孩說把她找來。
因此當我開門聽到來人是這樣一番說辭的時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實在是有些難以置信了。說是天上掉餡餅也不為過,餡餅砸得我眼冒金星直犯暈。
之後的日子順風順水。我加入了市舞蹈隊,四處演出也為我帶來了不少獎金。我買了一堆貓零食回家,邊給貓順毛邊說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貓舒服得搖頭晃腦起來,對我露出了笑意。
貓笑起來確實很奇怪。但我確定它是在笑的。唇瓣向上揚,眼睛也跟著眯成一條縫。我將詫異收進眼底,轉身找剪刀開包裹。
近些天我總是做噩夢。沒有得到的東西時窮困潦倒,得到了又開始患得患失。短短二十載的人生,這幾天幾乎被我夢了個遍。
我夢見當年出車禍的場景,我爸滿臉糊得都是血,腦袋砸在方向盤上。我驚恐萬分地去扒我媽,翻過來之後還是滿臉的血。我尖叫起來,破著音叫救命,嗓子喊啞了都沒有人來。
夢裡情景換了又換。我夢見我苦練三個月終於換來上臺表演的機會。我在舞臺燈下面踮起腳旋轉。手臂繃緊,我仰著頭往上看,燈光晃了我的眼。觀眾席上的嘉賓藏在一片黑暗裡,我看不見他們的神色,只能勉強看見他們掩著耳朵在竊竊私語。
音樂結束,舞臺燈驟然黯淡下去,對面的觀眾席變得明亮又寬敞。
最有威望的大師抬起了手往我這邊指,我摒住了呼吸,心跳聲和呼吸聲同拍,我全身都要顫抖起來。他遙指的手指被燈光牽引,能指出我美好的未來。
但是晃動的舞臺燈停在了我前面的女孩身上。黃色的光籠罩了她。我難以置信地抬了頭,心跳聲尚且沒有沉寂下去。我清楚地記得她失誤了至少三個動作。
後來我聽說她是市長的女兒。我說不出話,只能把苦澀嚥下肚。一切都暗下來,我退進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