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學子人數不多,學堂內書案一共四排,每排三人。他和虞明窈中間,就隔了一個虞錦年。
裴尚屏住呼吸,偷偷瞄過去的樣子,恰好落在虞明窈含笑的眸中。
被抓包的裴尚,唰一下臉上飛過兩團紅雲,他下意識想閃躲,可要是閃躲,就顯得他太心虛了。
裴尚只得忍住胸口處的刺撓,一丁點都不服輸地對視。
你來我往之間,卻是主動的人,最先淪陷。
【這家夥,確實長得馬馬虎虎,還算過得去。】
裴尚心中閃過這句話。被京都閨秀不喜的桃紅,襯得她膚白賽雪,面若桃花。這種豔俗的料子,硬生生被她穿出一股嫵媚嬌豔。
讓她就像一塊磁石,只需一瞥,足以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眼波流轉間,裴尚感覺有一把鈎子扯著他,往更深處走。他的心,驀地跳得飛快。
他全身血液直往面頰上湧,火燒似的。
對峙許久,最後以裴尚的狼狽閃避告終。他慌亂中,手中摺扇試了兩三次都沒開啟,只能故作不在意輕咳兩聲。
兩人動靜很細微,除了夾在中間的虞錦年,感覺到不對勁,坐在第二排中央的謝濯光,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不經意間瞄了好幾眼。
虞明窈和裴尚在外人看來,情意綿綿的對視,落在謝濯光眼底。
眼前書本向來清晰的字,忽然模糊得有些看不清了。
範老夫子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番近乎無聲的景象。
他捋了捋胡須,素來緊繃肅穆的臉上,麵皮略松動,沒有再多言其他,便開始今日的課業。
裴家學塾同旁的學塾不同的是,除了四書五經,君子六藝,還設有珠算、軍事、地誌。
虞明窈記著自己當時最愛地誌,每次講這門課業時,她都聚精會神,會隨著範老夫子的講述,在腦海中想象那些沒見過的風土人情,是何模樣。
她打江南來,江南風景秀麗,是小家碧玉。據說西北邊是大漠孤煙,長河落日。
她使盡腦瓜去想象,都想象不到是何等壯闊之景。
中饋、打理鋪子,如何交際,怎麼做一個佳婦為夫家延綿子嗣,她只能觸到這些。
夫子的講解鞭闢入裡,不疾不徐。臺下虞明窈在發呆,虞錦年聽著聽著,感覺跟聽天書似的,腦子一團漿糊不說,眼皮也開始上下打架了。
他使勁掐了自己兩把,坐直身子,又把目光往虞明窈那邊看了看。
妹妹也沒聽講,甚好。
虞錦年將心放回肚子裡。
不知自己已被兄長歸為同類的虞明窈,此時正抬眼望著窗外的杏枝。
春三月,杏樹枝頭往外延伸,深褐色的樹枝上,滿樹杏花繽紛。偶有一陣微風吹來,粉白花瓣紛紛灑灑,掀起一陣花雨。
虞明窈想起上一世的謝濯光。
上一世,這人就是在窗外的杏樹下彈琴,姿態飄飄然,似仙似天上月,不似真人。
初見時,這人的性子可真冷,看人時總是略抬眼皮,眼底全是清寂。
她仰望他,有時候又不自量力想要溫暖他。
婚後她也是這樣的想法,總覺得謝濯光寡言,只是不善言辭。她想做好謝家婦,給他延綿子嗣。
可這人明知道自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還要哄著自己斷了自己的念想。
上一世,倍感絕望那日的情形還歷歷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