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縉低下頭用左手沾了些白玉瓶中的藥膏,抹到自己的右手傷痕處。
“我明日就要先回白家了……”白楹垂眸看著晏縉手上的動作,叮囑道:“我自然會促成這樁婚約,你可別一時間想不開向掌門說了真相!”
晏縉只覺得白楹似乎鎮定的聲音在說到“促成這樁婚”幾個字時,倒是有幾分隱藏的外強中幹。
但他沒有點破,而是微微偏頭低聲應道:“好。”
第二日白日,白楹便在僑長老的護送之下,動身回了白家。
第二日傍晚,江北辛才趕回懷劍派。
晏縉看著師父風塵僕僕、緊皺眉頭的樣子,一直沒有後悔所作所為的他卻在此刻反省當時是否太過於沖動,或許還有更為妥帖的方式——
既能讓白楹沒有生命危險,也能避免自己闖入禁地帶來的後果。
而且就算現在與白楹締結婚約避免他被逐出師門,將來解除婚約之後,也不知道這種事情會不會對女子造成不好的影響……
江北辛聽徒弟說完來龍去脈後,沒有責怪晏縉。
他帶著倦意的眉眼凝視著眼前的少年,聲音都有一絲沙啞:“……早知如此,前幾日我就不該離開門派,餘盱峰離禁地遠比其他峰更近,我定能在看見訊號之後立刻趕到,這樣也不用你違反門規闖入禁地了……”
“師父……”晏縉低聲喃喃。
他師父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去祭掃亡妻墳墓,年年如此,不曾落下。
此時江北辛搖搖頭,嘆道:“唉……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了。”
江北辛眉頭的皺紋隆起更多,向下的嘴角彷彿都帶了一絲苦澀。沉默片刻後,他慢慢開口:“你與白楹真是兩情相悅,還只是為了避免你被逐出師門的權宜之計?”
晏縉沒有回答。
江北辛苦笑一聲:“……你們兩人不必如此,拼著長老之位我也會把你留在懷劍派……”
“師父!”晏縉抬頭,咬牙低聲說道:“就算我真的被逐出懷劍派,也不需要您用長老之位換取我留下。天下之大,門派眾多,何處不能去……”
江北辛將左手掌放於晏縉肩上,慢慢搖了搖頭:“你如此年輕,天賦也極其出眾,將來必有一番作為……況且懷劍派,流傳劍法千萬,更有歷代劍尊與許多前輩留下的感悟。若論劍法,懷劍派是當之無愧的世間第一……”
他看著徒弟,聲音不禁帶上一絲歉然:“但我知道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在門派中過早地體會到人情冷暖……是師父的不是。”
“錯的從來不是師父。”晏縉一雙黑亮的眼眸看向江北辛,只是那亮今日黯淡了幾分,黑如深不見底的幽暗池水。
江北辛長嘆一聲:“不止是懷劍派這樣……只有是有人的地方,就是這樣。你不必過度在意,更不用放在心上。世間便是這樣,有汲汲營營的人,有拼盡全力也要達成自己目標的人,亦有過度恪守規則顯得不近人情的人……”
“而且依為師看……”江北辛抬手拍了拍晏縉肩膀,寬慰道:“雖然你進入禁地,但白楹沒有受重傷,墮仙屍骨也已經毀滅,這樣的結果已經算得上好了。”
晏縉垂下眼眸。
這的確是算好的結果了,墮仙屍骨已經滅,也無人因此重傷或者死亡……只是需要他與白楹締結一樁從頭到尾都是假的婚約。
江北辛顯然也與徒弟想到一塊去了,他沉吟片刻,繼續說道:“明日我便會找掌門和雙長老說明此事……你既然與白楹無意,那便不需要委屈你們兩人——”
“不是假的。”晏縉突然笑了,輕輕地揚起嘴角:“……我與白楹,從來都不是締結假的婚約,也不需要師父你去用長老之位換我留在懷劍派。”
江北辛詫異地望去:“你與白楹……當真沒有兒戲?”
晏縉慢慢點了點頭:“事實就是這樣——我與白楹本來也算兩情相悅,所以我看見她被墮仙屍骨抓入,情急之下也跟了進去。就算不出現墮仙屍骨作亂此事……”
他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緩緩垂下眼眸:“說不定再過幾年,我們應該也會告訴眾位長輩締結婚約之事……”
江北辛看著徒弟鄭重的模樣,內心漸漸地再無一絲一毫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