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有點懵,她問排在他們前面的一個老獵人,“婆婆,這是怎麼了?那人是誰?憑什麼大家都得聽他的。”
那婆婆搖搖頭,嘆道,“今年的貂皮恐怕賣不上價錢了。”
“為什麼?”何田不明白。
老獵人卻不再說話了。
易弦小聲跟何田說,“看這樣子,今年的商隊要搞壟斷了。”
易弦說的沒錯。
很快何田從別的獵人那兒打聽到了訊息,去年,南方的兩座大城城主相繼死掉,兩座城合併了。這兩座城在通往北方的必經水道上,本來各據一端,合併之後,今年春天,新城主在兩條河道最接近的地方建立了關卡,統一收稅,所有商人經過時需要登記,那個負責指揮人上岸的,就是城主派來的官兒。
不僅如此,城主還給商人們制定了章程,貂皮的價格,當然也只能按城主說的算。
何田聽了大怒,“這不公平!”
“什麼是公平?”告訴何田這訊息的老獵人笑著往煙鬥裡填了點煙葉,“熊可以獵食森林裡所有動物,兔子獐子卻只能擔驚受怕地吃草。能合併兩座城的城主,難道不比一千頭熊更厲害嗎?人家理所當然該吃更多的東西、享受更多生靈的供奉呀!”
何田沉默一會兒,垂頭喪氣,“好像也對。”
易弦一直保持著沉默,顯得對這事漠不關心,不過,他把薄麻布又拉高了點,帽子往下壓一壓。
何田做的浣熊皮帽子很是逗趣,是用一整張浣熊皮做的,戴上就如同一隻浣熊爬在了頭上,浣熊耳朵豎在頭頂,尾巴垂在脖子後面,尖嘴耷拉在腦門上。她沒有玻璃珠,覺著空眼洞不漂亮,就把浣熊皮兩只前爪縫在眼睛上,倒像是這只浣熊在頑皮地捂著眼睛。
易弦把浣熊的尖嘴壓到額心,這張臉就遮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一雙眼睛。
何田也不覺得奇怪。
別人對易弦透出好奇的目光時,她就解釋,“我姐姐出了花疙瘩。”
花疙瘩,是春季森林裡的常見病,其實就是花粉過敏,病人的面板出現一層紅色的腫包,抓撓之後面板就會潰爛,流出黃水,但治癒也簡單,只要塗上藥膏,遮住面板不見風,一兩周之後就好了。
其實即使不遮住,一兩周也會好,就是看起來挺醜。
對於一位年輕姑娘來說,當然是要遮住的。
這種浣熊皮帽子,在山裡,只有小孩子和年輕活潑的小姑娘喜歡戴。
所以輪到何田易弦登記上岸時,那個小官兒沒有起疑,毫不掩飾地露出厭惡,還一手遮住鼻子,似乎怕被傳染了,連連揮著手裡的紙筆,“快走!快走!”
易弦這時深深慶幸,他一直沒向何田說明。這樣,即使後來有人追問,連何田自己都深信自己救助的是一個女孩,更不容易受到牽連。
來集市的路上,他明白為什麼何田一見他就先入為主地以為他是女孩子了。
何田這一生見過的男人,要是都和他今天所見的相差彷彿,那他易弦確實不像他們的同類。
好多獵人似乎成年沒洗澡,也沒洗衣服,不僅衣服、脖子、臉龐、手指上髒兮兮的,連薄棉袍邊角袖口磨爛了露出的棉絮都是黑的。
年老的就不說了,年輕點的,比如察普家那兩兄弟,也不知道收拾幹淨些,鬍子拉茬,頭發剃得很短。
後來聽何田說,好多獵人喜歡入冬時把頭剃光了,怕長蝨子。易弦一陣惡心。
小船彙集在河灣排隊等岸時,倒也有幾個長得還算周正的年輕小夥子,可近了一看,也都粗糙得不行。
船靠得再近一點,易弦生怕這些臭男人燻到何田。
把小船停在指定的位置拴好,何田易弦抬著木箱,踩著架在岸邊的木板上了岸,有人給他們發了個牌子,“有人叫號你們就過去。”那人指指隊伍最前面一排小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