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應該算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這幾年多大的罪都遭過了,她沒垮,已經勝過大部分人,可是孩子,這個傷害不可逆,她這些年一直在責備自己,當年怎麼就沒把他保護好。
她承受了所有痛苦和罪責,而害她的人卻相安無事,公平麼?
呵…
“當然,你也不用擔心我,我雖然恨,不過還有起碼的理智,總不會去一刀一個砍了她們。”
周勀掐著眉心嘆氣。
“你要是能去砍了她們我反而更放心。”
他臉上已無剛才的故作輕鬆,因為太清楚常安的性格,她一直是個很清醒的人,心裡大抵明白沒辦法討伐方如珊和何靈,憤怒無處發洩,最後憋在心裡最終傷的只是她自己。
周勀心疼,三年前她已嘗過一遍切膚的痛苦,不該再為這個孩子繼續痛苦下去。
“常安,我不是要逗你開心,但是從法律或者公開層面,我必須向你承認,我沒辦法真的對她們怎樣,更沒辦法實施報復,你也一樣,我們幾乎做不了什麼,所以你只能自己調節心情。”
“我知道你可以,你這麼棒,這麼堅強,有時候我想想這些年你所經歷的事情還是會很難過,但是這次無論如何,你就當為了我們失去的那個孩子,你再努力一次。”
這是一條絕望的荊棘之路,她赤腳走在上面,沒人能夠幫她,她只能自己渡自己,可是若肩上背的包袱過重,腳底尖刺才會刺得越深,最後痛來痛去還是隻痛到了自己身上。
周勀沒辦法去殺人,她也沒辦法,喪子之痛無論如何也報不了了,但是他不希望常安在此沉溺下去。
“常安,回去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
“這樣…”畫面裡的周勀從床上坐了起來,“你回長河,二樓書房,辦公桌最上面一個抽屜,你回去看看!”
常安重新穿好衣服出門,打車直接回長河,一路到家後直奔二樓書房,這裡平時都是周勀辦公的地方,她一般很少進來。
拉開桌子最上面那個抽屜,打火機,小便籤本等雜物,常安翻了下,並沒翻到什麼特殊的東西,除了底部有個小鐵盒子。
她想把盒子開啟,可是卡口處咬得太緊了,常安使了好大勁,只聽“啪嗒”一聲,裡面裝的東西一下全掉到地上。
她蹲下去撿,先看到腳邊掉了條細鏈子,鏈子上的玉墜她認得,是之前周勀給她雕的那枚小玉兔,上回兩人吵架,他把墜子從自己胸口扯出來扔她臉上的時候就碎了,現在上頭只剩小半截耳朵。
常安無語,沒想到他還一直留著,旁邊還掉了一張照片,照片都很皺了,似乎像是被揉團之後又拉伸開來,常安撿起來看了眼,照片上是個小姑娘,長髮,連衣裙,眉眼淡淡地正看著她。
常安皺起眉頭,這不是自己很早以前拍的一張照片嗎?怎麼會在他手裡?
她把鏈子和照片一起擱桌上,凳腳旁邊還掉了一隻相框,相框背面朝上,常安彎腰下去撿,可是沒夠著,不得不整個人跪趴到地毯上去撿,最後還是被她撿出來了,翻過來,相框裡夾的根本不是照片,而是三年前她在醫院確診懷孕的化驗單。
當時她取了這張單子給周勀打電話,想要告訴他這個好訊息,結果人還沒見著就被綁走了。
單子一直被她藏在大衣口袋裡,最後還是被綁匪找了出來,一人兩命,為此綁匪又往上加了幾千萬贖金。
常安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她不清楚為何這張單子最後會到周勀手裡,她只是心驚,這麼多年了,都過了這麼多年了,他居然還一直留著,還拿鏡框把它裱了出來。
這場殺戮裡面,她是孩子的媽媽,他是孩子的爸爸,傷痛應該並不比她少一分。
周勀一直沒睡,他知道常安肯定會再打電話過來,果然,手機鈴聲在半夜響起。
“喂…”
“周勀!”常安只喊了一聲,之後便是驚天動地的哭,她也不想哭,但是實在控制不住,像是身體裡起了巨大的漩渦,她快要被攪進去了,需要靠這悲慟的痛哭才能不至於被吞噬。
周勀也不說話,握著手機聽著那邊的動靜,即使看不到人,見不著臉,光憑電話裡的哭聲他就可以想象她肯定難過得要死了,肯定是,可是他也沒有勸,任由她在這頭哭得竭嘶底裡,昏天暗地。
常安也不清楚自己哭了多久,最後都已經需要靠著凳腿才能勉強坐穩。
午後的陽光從視窗照進來,細細碎碎地一點點從腳邊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