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蜀錦作帆的蒙衝在江心微微一蕩,從遠處湧來的水波奔騰細浪,乍遇著橫江而泊的蒙衝,激盪的勢頭為之一滯,頃刻粉身碎骨,繽紛的浪花在空中散成無數片。
船上端坐一個人,此人身高八尺開外,除了用一段蜀錦斜披上身外,整個人近乎赤裸,露出部分盡是虯結的肌肉以及令人眼花繚亂的紋身。
只見他一頭烏黑的短髮用赤巾裹住,腰間插著兩柄彎刀,刀柄被一條罩青色的粗布條裹紮在腰間,然後再用一條狻猊蠻獅帶捆住,在狻猊蠻獅帶的兩端,又分別掛著兩隻鈴鐺。
江風突襲,鈴鐺發出清脆的叮鈴,遠遠聞之,好似來自地獄的招魂鈴。
聽得浪遏飛舟,彷彿耳聞什麼閒情逸致,那人微微一笑,自顧自對弈,棋枰上黑白子縱橫,彼此廝殺正酣,他一手拈白子,一手拈黑子,落子時互相不讓。
江面起了冷風,剛剛翻過去一年,寒氣未曾退卻,那人雖**上身,卻似不覺得冷,對弈正在專注處,有侍從輕輕給他披上錦袍,他也渾然無覺。
江風呼嘯,吹蕩來陣陣金戈之聲,恍惚一里水路之外正在進行一場激戰,那雄長吼叫宛若霹靂,瞬間劃過長江,砍得一條江裂成兩半。
一葉小舟破浪而來,舟上是全身輕甲的斥候,他單膝一跪,吞著江風道:“豪帥,丁奉已突入敵方蒙衝,以刀斷紲,蒙衝橫流,其勢大亂!”
“唔。”那人輕輕地應了一聲,若不是江風送聲,還道他本來無語。
小舟向後一轉,盪開水波,遠遠地駛入了那一片金戈交錯間。
他這才略抬起頭,烏黑透亮的眼睛裡蓄勢著一柄利劍,臉色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江風一緊快似一緊,伴隨江風,他腰間的鈴鐺急急如暴雨催林,像是招魂的人正在瘋狂搖晃招魂幡,令人聞之汗毛倒豎。
又一葉小舟乘風而至,舟上斥候稟道:“豪帥,丁奉已攻破敵方護衛蒙衝!”
他仍是輕輕應一聲,對弈正在膠著,他不想分心。
戰報越來越多了,每隔半個時辰,便有一葉小舟飛來報信。
“敵方蒙衝戰艦十翻八九,盡皆為我所破!”
“丁奉攻擊敵方主艦受阻。”
那人的手一停,粘著黑子的手停在半空:“為何?”
“敵方主艦有武將護衛,丁奉一時攻打不下。”
“嗯!”手上的黑子落在棋枰上,他輕輕一推棋枰,仰起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氣,忽而,他揮起手臂一指,命令道:“開船!”
蒙衝升起蜀錦風帆,桅杆在風裡如力抵巨浪的勇士,高擎起雄奇魁梧的身板,雄赳赳地逆流而上。
戰場上已是一派狼藉,數不清的蒙衝戰艦橫翻在水裡,堵得一條江水波不興,上千具屍骸浮浮沉沉,鮮血汩汩流淌,江水正在變成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蒙衝擦著滿江的翻船縫隙,艱難地擠出一條水路,來到另外一處戰場。
當此時,江上有四艘蒙衝戰艦橫斷江流,從四面八方包圍另一艘戰艦,那艘戰艦比平常的戰艦要大許多,其上插滿旌旗,繡著偌大的“晁”字。
南陽晁家,世代商賈,是荊州屈指可數的朱門大戶,門下生意不僅遍佈荊襄九郡,還伸入北方腹地,甚至經略邊陲。
不僅如此,晁家在西北互市上和北方遊牧大做邊關交易,資財富可敵國,連荊州牧劉表見了晁家人都要禮讓三分。
在春季的時候,晁家在巴蜀購得一匹茶葉和蜀錦,然後囤積居奇,準備在秋季時以高價賣給北方士族門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