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將垂在簷下的招魂幡掀至半空,風一路不停,成片的招魂幡如波浪般跌宕起伏,彷彿不捨得的魂魄在空中盤桓躊躇。
晉陽州牧府,幷州的文臣武將亦步亦趨地走進靈堂,他們各個面含慼慼,鄭重地在堂內的黑漆棺槨前拜了下去。
崔均掃視眾人一眼,捧著一方印盒走上前,朗聲道:“先明公遺囑:茲我州土,廣受外族欺凌,幸得呂布,克定外辱,仗節赴難,不讓暴戾,故臨終擇定呂布為幷州牧,望諸君竭力輔佐,共佑吾幷州百姓。”
呂布緩緩抬起頭,臉色微微發白,他溼潤的目光定格在印盒上:“某必不負明公所託!”
他抬起雙臂,接過州牧印綬。
崔均大步走到下首,帶頭伏拜下去:“參見新州牧。”
靈堂內的幷州僚屬議論紛紛,並沒有全部拜下去,仍有少部分人負手而立,臉上帶著倨傲之色。
呂布向前邁了一步,他望著那些矗立著的僚屬,雙目沉浸得如同一潭幽暗的湖泊,讓人捉摸不透。
崔均察覺到身後的異樣,他扭過頭去,喝斥道:“爾等為何不拜?”
“哼~”一名僚屬邁步而出,指著崔均嚷道:“我為何要拜?恕在下直言,呂將軍並無朝廷詔令,豈是一篇遺囑就能決定州牧所屬的?崔參軍,這可是關乎幷州九郡的大事,豈能兒戲?”
呂布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殺掉王岢,使整個涅縣王家覆滅,也許便是這一殺,便激發了幷州士族的排斥。
他相信,只要他擔任幷州牧,這些人肯定口服心不服,一旦發生戰事,這群人必然會倒戈反叛,重新獲得本籍世族的特權。
丁原雖出身寒門,但好歹也是士族的一員,而且名聲在外,這群人雖然不滿意他的出生,但亦不會生出反叛之心。
而高幹是袁紹的外甥,他背後站著的是袁家,袁家是整個大漢計程車族中樞,這些盤桓在苦寒邊郡計程車族門閥,當然想攀附袁家,一躍成為權傾一方的豪強。
這兩人之所以能入主幷州,無外乎士族的出身和名聲,而他現在雖然名聲在外,但依然還是庶族,家底比不過真正的世家。
東漢以來士族勢力高漲,漢光武帝依靠河北河南豪強起家,豪強望族對漢朝中興起過重大作用,因而獲得王朝恩賜的特權。
各地豪強林立,他們或居高位政要,或與王公貴胄聯姻,逐漸形成一支特殊的政治力量。
當豪強最強盛時,人人恨不得能與世家大族攀上關係,舉凡求學幹仕,一定要標榜自己出自哪一支望族,若說庶族或良家子弟,往往會為人輕薄。
故而天下大亂,首先起事的便是坐擁雄厚財力的豪強,前世的袁術在淮南稱帝,便足以管中窺豹。
崔均眉頭一擰:“上表朝廷的公文已經差人送去,此事你不必操心,只管參見新州牧便可。”
那名僚屬一甩衣袂:“那就等朝廷詔令來了再說吧,在下家中有事,恕不奉陪……”
他說道這裡,轉身就走,可剛走兩步又忽而頓足,笑道:“光武帝曾言:非外郡人不能擔任州牧刺史,呵呵,呂將軍身為五原郡人,恐怕這州牧詔令遙遙無期吧,與其在這裡坐等,還不如回去做你的度遼將軍來得安逸。”
滿堂的人都在看呂布,看他如何處置這僚屬,敢不敢當場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