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祭一怔,旋即問道:“即使我萬惡不赦,為千夫所指,你也不會殺我?是不是……”
孟衍的話沒說完,下半句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你早晚會自食惡果。”
“好好好!”微微表露的善意收回,周祭面露兇煞,一把走上去,托住他的下巴,不耐煩道:“是麼?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會毀了你!我要看著你兩手都是血,看你毫無尊嚴地在我面前搖尾乞憐,我要你成為我的傀儡,終生都是!”
孟衍被他恐怖的想法震住了,他至死也不明白為何他的入室弟子一個比一個不堪,一個比一個邪惡,人人膜拜的天下第一劍客、江陵孟氏的家主竟然從未收過一個稱心如意的弟子,反而是每每被弟子折騰得丟了半條命,說出去都是個天大的笑話!
他這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孟衍扣住他的手腕,將托住他下巴的手死死鉗制住,攜帶著巨大滔天的力量,一字一句地,他道:“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能好起來?”
想都沒想,周祭道:“是啊!不過,是欲、仙、欲、死!對了,先生這麼高風亮節的人,肯定是不知道這些淫詞豔句的吧,那我就來給先生解釋一下,只是言語未必說得明白,我要以身相傳……”
話還沒說完,孟衍已經用胳膊夾住了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徑直向永樂宮中走去。
跪了一地的宮人們驚呆在原地,一直以來被太子壓得只能妥協的太傅,敢情是要反抗了?看來這個夜晚,不會安寧了。
“你想做什麼?”被孟衍扔到床榻上的周祭,瞳孔一縮,眉毛皺成川字。
“這不是你一直期待的麼?”孟衍面無表情道,他解下了床鈎上吊著的帷帳,毫無章法地壓了下去,一面扯弄自己的衣帶,一面拽住周祭的手。
他竟然……
可他的眼睛裡卻是深深的嫌惡,好像這麼做,是有多玷辱了他純潔高貴的人格似的,他竟然那麼厭惡自己麼?
“先生這是舉大義而捨身麼?”他道。
孟衍沒有理睬他,如同奮力耕耘的犁牛,在專心地扒扯著衣裳,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只是照著周祭之前的樣子依樣畫瓢,可惜得很,他只得貌似,未學精髓。
“夠了!你以為你陪我睡一次,我就能棄惡從善麼?不可能的!絕不可能的!”他猛然推開孟衍。
孟衍沒有料到他這一舉動,被推的撞向了牆,骨頭幾乎都要散架了,骨節發出了錯位的聲音,他抬眼,看著周祭正雙掌撐著床,怒視著他。
孟衍自己也不知為何,臉上如同塗了辣椒水,他道:“……你為何推拒我?”
“你知不知道你這副高高在上、一塵不染的模樣很讓人討厭?!你以為你是誰?你憑什麼認為因為你的存在,就能讓別人改變?你看看這天下,多麼的骯髒不堪,你想獨善其身,你想伸大義於天下,你想做你的萬世聖賢,你憑什麼?你憑什麼?”
話如連珠,灑在地上,清脆的迴音,震破萬裡長空。
周祭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一溜煙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孟衍一人,伸手撫摸著被上他留下的餘溫,悵然若失,自己也不明白心裡究竟是什麼滋味。
如此便是一夜沒睡。
第二日,他準備走出宮時,烏泱泱一群人跪在了他面前,“大人,求您行行好吧!太子殿下已經吩咐過了,若您踏出這裡一步,我們這些奴才全都沒有活路啊!大人,您素來是最憐惜我們下人的,求您這次也體諒體諒我們吧。”
“他竟然下這種命令?”孟衍蹙額。
宮人們頻頻點頭,如小雞啄米。
孟衍心裡像是堵著一塊大石頭,久久不能放下,正準備折返回去,驀然聽見了周祭的聲音。
“本太子何曾說過這些話?”
孟衍揚睫看他,只見眼前之人還是翩翩風流一少年,戾氣兇煞全無,一派溫和謙遜之態,眼底絲絲縷縷,盡是笑意。與昨日發狂之人,判若鴻溝。
“你怎麼來了?”孟衍疑惑道,心裡發怵。
“先生竟是忘了麼?你可是答應過要教祭練劍的啊,如今劍術未成,修行漫漫,祭都不曾抱怨,先生莫非是要躲懶了?”周祭笑說。
一群人都是驚成了呆鵝。
“……你肯改悔就好。”孟衍沒有懷疑他的真誠,在他看來,縱是是殺人無數的狂魔,只要願意回頭,無論是因為什麼理由,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