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陸桑桑,也因為李林竹的一句“旅途勞頓,恕不奉陪”,沒了留下來的理由,準備早早地回了房。
但同時離席的李林竹卻一路跟著陸桑桑,讓她心下暗道不妙。
難道這位官人,今晚要與自己睡?她心中暗忖。
正在思索之際,只見李林竹遣散了書童與蔓菁,輕輕關上房門,朝她緩步走來。
果然是!陸桑桑心下一驚,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腦海中迅速浮現出種種可能的情形與應對之策。
若他輕輕相觸,她便裝作暈厥,身體不適;若他強行逼近,她便裝作失控,大喊大叫。
正當她沉思之際,李林竹在離她幾步距離的位置停了下來,打量了一番屋內的器物,忽然開口道:“聽聞你失智了?”
“啊?”陸桑桑愣住,這並不在她之前設想的情況內啊。
李林竹似乎確定了什麼,接著說道:“那你可還記得我們成親當夜之事?”
這……!果然是個小流氓!不知情的陸桑桑正準備扶額裝作暈厥,忽見他從懷中翻出一張紙,緩緩遞給她,“就是這個,你可曾記得?”
陸桑桑下意識地接了過來,凝神一看,和離書?
見到失智的娘子如此模樣,李林竹心下湧起一絲愧疚。
他處理完表妹後,本欲繼續向西,卻收到了家書,裡面特意提到了任氏落水之事。雖然這婚姻不是他本意,他也為了表達不滿在成婚第二日便藉口遊學,離開了家。
但他並無意傷害無辜之人,若這任氏真命不久矣,他作為她名義上的丈夫,也應當在她去時給她體面。
思索至此,李林竹便快馬加鞭地回到了汴梁。而迎接他的,卻是任氏被救回來的喜訊。
上天保佑,雖然聽聞痴傻了些,但人總歸是活著。
直到此刻親眼見到任氏,他才放下心來,看著不像痴傻,反而像失憶。
於是李林竹趁著任白芷看和離書的間隔,插嘴解釋道:“我母親去年底病情急劇惡化,無論我與老太太如何診治,總是無法見效。老太太信奉那鴻福寺的高僧,執意認為需我成親以助其康複。我本是不信此類迷信,但無奈老太太之言,最終還是前去你家提了親。”
見陸桑桑果真如他所料,面露疑惑,他連忙補充道:“放心,我並未觸碰過你。成親當晚,我便如實告知你,且你也同意一年後與我和離,嫁妝悉數帶回。原本我想再贈與你一處房産以作補償,若你堅持不受。”
話音未落,就聽見一個爽朗歡喜的聲音喊道,“要!”陸桑桑脫口而出,白給的房子,幹嘛不要?
更驚喜的是,原來大家都是想著和離,那這事兒便好辦多了。
這下換李林竹愣住了。這任氏,之前便是如此幹脆利落之人麼?
陸桑桑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疑心,自顧自仔細研讀起這份和離書。
和離書裡寫明,和離後,李林竹將贈與自己一處小店鋪,位於馬行街北,舊封丘門外襖廟斜街州北瓦子。
“聽上去是個熱鬧地段,就是不知月租多少收入,但願比自己手中那兩間小鋪子多些。待明日,讓蔓菁去打聽一番。”陸桑桑自言自語地算著。
李林竹卻突然開口道:“你這死裡逃生後,性情變化甚多。”
陸桑桑心中一驚,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似乎得意忘形了,她收斂了些儀態,試探著問道:“婚前你便與我熟識?”
李林竹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婚前素聞任郎中淡漠名利,便以為任家小娘子也該如此。果不其然,新婚當夜,我如實相告時,你對於補償之事,面露不屑之色,想來也是不貪戀這些世俗之物。只聽聞他人在鬼門關口走一遭後,方才明白名利皆為空。任小娘子卻恰恰相反,甚是有趣。”他說著,雖然嘴上提及有趣,但嘴角並未上揚,似乎藏著些許玩味。
陸桑桑心中一動,暗想這話好像是個誘餌,她開始了她的辯解:“小女子嫁入李家,本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離也是我二人共同決定,收你房産於理不合。然而如今,我在你堂妹約的踏青中,替你未來的堂嫂擋了閻王爺,故此,李家補償我,自是合情合理。”
本以為他會被自己的詭辯繞住,豈料李林竹卻笑盈盈地反駁道:“你這辯駁頗為狡猾了些。約你的,是大房家的,而你救的,也正是大房家以後的人,與我何幹?”
陸桑桑有些心虛,卻依舊假裝自信地說道:“都是你李家的人,分什麼大房二房?”
“哦?”他挑眉,微微一笑,“任小娘子難道不曾打聽過,那大房伯父與我甚少來往。如果不是老太太尚在,惦記著她撐起的山水李家名號,怕早與我分家了。”
陸桑桑心知理虧,嘴上卻不甘心,便嘟囔道:“我不與你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