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的小碗裡,瓜子仁堆疊成山丘。小姑娘得意地揚起下巴:“給爸爸當下酒菜吃。”
陳海東一回來,就把自己關進臥室,單松月緊隨其後。聽到房門反鎖的聲音,印芸竹心裡浮現不妙的預感。
印璇還坐在高凳上晃著腿,哼起不成調的曲子,瓜子不好剝又去壓花生,比家裡的大人還要忙碌。
印芸竹手藏在桌底,在群發.春節囑咐簡訊。
點進江夢合的聊天框,她猶豫一瞬,重新編輯複制的長篇文案。
小竹同學:【江夢合,春節快樂】
比起量産漂亮的吉祥話,連名帶姓的祝福似乎更加真誠。她很少直呼江夢合名字,連床上也不曾有,最多會說兩句調.情的姐姐。
又覺得短短七個字不能夠轉達心意,她發個紅包過去。
不算多,重要的是彩頭。然而付款沒多久,她又開始反悔。
太少會不會顯得小家子氣?畢竟江夢合對自己不算刻薄,可如果直接轉賬,又淪為俗氣的金錢交易。
再怎樣坐立難安,也無法撤回,江夢合看見了。
橘合:【你在哪裡?】
她反應平淡得出乎意料。
“當然是在家”五個字還沒打出來,一聲怒吼突然刺穿平和的氛圍。印璇嚇得手抖,瓜子殼撲簌簌落在腿上。
“讓你給錢裝聾作啞,在外面白打工了?小璇成績差還要上補習班,我也不能天天朝芸芸要錢……”
“你說話,錢去哪兒了?”
“說話!”
“我不知道說什麼。”
些微爭吵聲從虛掩的門縫中傳來,單松月的咄咄逼人更顯得男人懦弱無能,一言不發將前者逼得歇斯底裡。
印芸竹從沒見過她們吵架,或許從以前開始,她對陳海東的印象模糊到變形。唯獨單薄的血液紐帶維系,才不至於讓這個家貌合神離。
印璇被嚇到了,從座椅上滑下來,抱住她的腿:“姐姐。”
“沒事。”印芸竹拍拍她的腦袋,走到主臥外敲門。
“飯菜再不吃就涼了,今天除夕,多少吃一點吧。”
嗓音隔著厚重的門板發悶,爭吵被按下暫停鍵。
比起勸架,她更感覺尷尬。單松月從不在印璇和她面前談論家庭的難處,保護得太好,致使自己承受太多。
多嘴說兩句,甚至會遭到數落。印芸竹體諒一家之主的不容易,卻又怕在印璇心底留下陰影。
門開了,露出單松月半張疲憊的面容。她雙眼渾濁,頂燈的光彩落不進眸底,嘴唇幹燥起了皮。
“你今晚帶小璇出去吃,我和你爸聊一會兒。”
明白剛才的那番話被小孩聽去,女人羞赧,不見平日的伶牙俐齒。
“那你一個人——”印芸竹想要推門而入,被抵住的阻力制止。
單松月打斷她,眼神欣慰:“放心,我一個人能解決。”
“有事給我打電話。”摸透她的脾氣,印芸竹不再執意闖入。
轉身見印璇站在背光處,低矮的影子孤零零投射在牆上。她眼底寫滿了惶恐,隱隱泛著水光:“姐姐。”
“今晚和小魚一起跨年,”印芸竹伸手握住小孩的手,汗涔涔又黏膩,“你不是最喜歡小魚了嗎?”
盡管她放鬆語氣,可印璇還像霜打的茄子蔫著。離開家門前,兩人似乎聽到“離婚”的字眼。
泉城不允許放煙花,路燈在濕滑的柏油馬路上映出光暈。一.大一小的影子攙扶走路,上車之前,印璇好奇問。
“姐姐,媽媽她會離婚嗎?”
即使是八歲的孩子,也到了懂事的年紀,有些事情心照不宣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