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聽見嗎？阿爸讓你跪下。”林拜黎說道。
男孩身材瘦弱，跪下時也是小小的一團，他面對著眼前帶嘲笑帶怨懟帶憤怒的一張張臉，心中的悲怨早已被淚水流幹了，他也垂下了頭，像個馴服的奴隸。
林榮看了看眾人，身旁那個小腦袋還在垂著，他想伸出手摸一下孩子的頭以示安慰，而最終還是沒有伸出，只是摸著冰冷的石板。
“我，林榮，作為風城城主，治家無方。阿慕闖下不少禍，給風城諸多人士造成了不小的煩擾。是我林榮管教不嚴，我會將這孩子送去月峰，讓他在那裡讀書進學，不必……不必再回來了。”
暴雨如注。
林府的火焰已經熄滅，可此次火災，不少房間都倒塌了，都要重新再建，林家只能暫時寄居在林府附近的客棧中。
魏玉的眼角生了細小的皺紋，看向男孩的眼神帶著惋惜與遺憾，她蹲下身子，用手指下男孩的鼻子，擠出一副笑容：“等過些天，我們就去接你，好不好？”
她看向坐在桌旁的林拜黎：“拜黎，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拜黎看向眼睛腫成核桃的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開口。
他仍舊是在描他的字，末了，抬起頭來，道了句：“一路平安。”
男孩看向他的眼神摻雜了些許失望，又看向女子：“你說會接我回來，是真的嗎？”
女子怔住，猶豫了一會才說：“是。”
看來不會再回來了。
一輛馬車停在了林府門口，客棧就在林府對面，她撐了一把油紙傘，領著男孩走了過去。
兩個隨從在車邊跟隨著，預備將男孩送往千裡之外的月峰，那裡有一間學堂，林榮命隨從帶信給月峰的一位嚴厲夫子，月峰仙魔眾多，想必夫子一定有辦法剋制這孩子體內的劣性。
男孩坐進轎子，身後堆了幾件厚的薄的衣服，春夏秋冬，都是這些天魏玉晝夜不分趕製出來的，林榮也塞了不少四書五經放在箱匣子裡，男孩偷偷掀開箱子，裡面林榮還放了幾件古玩，看清的瞬間，他啪嗒一下將箱子蓋上，牙關緊咬，鼻子發酸，不知這流淚是因為林榮對他的誤會，還是這誤會下藏的情義。
女子在下著暴雨的屋簷下側過身瞧著，馬車就要走動，她跟著走了兩步，忽見一個身影掀開車簾子，跳下來，顧不上暴雨就朝她沖了過來。
小小的身子抱住了她的腿，聲音嗚咽，抽抽搭搭：“幹媽……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媽媽，幹爹也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我以後不能回來了，你們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林哥哥也是頂頂好的人……他的貓兒可愛，寫的字也漂亮，我……我捨不得你們……”
魏玉壓制住鼻腔的酸意，極輕柔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淚痕。
男孩重新坐上馬車，再度往城門駛去。
林府對面的客棧二樓，書房內，林榮透過窗戶看著愈來愈遠的馬車，心中一陣煩悶，正想盤一盤手串，才想起來已經放到車裡了。
他苦笑一聲，拉了把圈椅坐下，面容灰敗。
阿慕第一次偷東西，便是偷的這個，想來是極其喜歡了，自己從賭坊贖回了不少古玩，到底還是送給了他，也算全了阿慕一個心願，只求阿慕不要再拿去賭了就好。
對面描帖的拜黎的筆也停了許久，愣愣地望著窗外，被林榮喚了幾聲才把魂給喚回來。
林榮眼眶微濕，又不肯脆弱為他人知，只能閉上了眼睛。
只希望月峰的那位夫子，真能教導好阿慕，早日讓他走上正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