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杜荊竹和祝慕被幾個人推搡著,一隊人一同往西側的水邊走去,程虎忽然停下了腳步,攔住了劉義:“你,回塔裡去。”
他是出於劉義的腦子考慮,這樣蠢笨如豬的隊友,上了船無異於自尋死路。
劉義不情不願地朝著上山的路走去,臨走時,程虎要求他交出杜荊竹的劍,劉義擰著脖子往山上走,全當沒聽到,程虎瞧著劉義發了通大牢騷,也不好再喊他下來,就領著其他一幫村民,接著向下走。
腳上沾了不少新鮮的草葉汁液,土地也慢慢變得濕潤,草木逐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高達兩三米的白色蘆葦,細長的杆在風中搖擺,程虎用砍刀砍倒了一片,流出新鮮的汁液,他踹開一片一片的蘆葦,蘆葦生得密,他們將一群被拐的人身上都綁了繩子,像栓在繩子上的一條條螞蚱,羸弱的女子哭累了,眼睛腫成核桃大,時不時抽動一下鼻子,眼中看著江上波濤滾滾,全是茫然。
越靠近水面的地方,土地也就越濕滑,一條寬木板從岸上鋪到船中,船中等大小,有兩層,為了躲開官道,所以船上用白漆刷了幾個字,偽裝成來往的貨船。
杜荊竹的手被綁著,前面跟著祝慕,他表面驚慌,內心倒是極其平靜,唯一讓他心中有些不安的就是祝慕,從昨天到今天,他幾乎沒和自己說過幾句話,臉色也不是很好,他趁著祝慕睡著時,悄悄探了他的脈搏,脈搏並無異常,沒有異常反而讓杜荊竹更感到不對勁。
水浪拍打著岸邊,淡淡的帶著濕氣的水霧彌漫在空氣中,有一點突兀的魚腥味從船板上冒出來,這原來是條打漁船,經年累月船板上鋪就的無數條魚的魚皮中滲出的黏腥粘液,滲進甲板上,以至於鞋子踩過後會稍稍黏滯一瞬。
二十幾個村民窩在船艙裡喝酒,推牌九,喊喝聲震天,他們則被塞上了破布,扔在甲板上,用一塊黑布蓋住,每個人的手與腳都被捆住,十幾個人相連著,如果有人想要單獨跳船逃生,根本不可能。
耳邊傳來的並非潺潺的流水聲,而是平靜的水流推擠著木船的聲音,木船發出細小的咯吱聲,被水流不斷拍打著,除此之外,他們什麼也看不見,視線內只有那塊遮蔽了一切的黑布,以及黑布上細小的破洞透進來的一絲陽光,正落在他的鼻尖上,杜荊竹試著看清落在鼻子上的光斑,幾乎將眼睛看成對眼。
身旁女子嘴裡被塞了一團破布,淚水流幹了,想哭也哭不出來,只能靠不停的喘氣來提醒自己堅持下去,杜荊竹聽著她的哭泣,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不過再不好受,也很快就要過去了。
杜荊竹掐著時間,指關節敲著船板,輕輕數著節拍,這樣他可以更清楚地知道大致時間。
木船在江上行了一天一夜,在此期間,除了兩口江水外,他們什麼也沒給,將他們的身體保持在極度虛弱的狀態,更方便後續的轉移,畢竟在人販子眼中,他們並非獨立有感情的人,而是可以供他們販賣和使用的工具罷了,能撈錢就撈一筆,撈不到就沉到江裡喂魚。
又到了夜晚,天已經黑透了,小孔中不再有陽光透進來,杜荊竹嘴裡是黏膩的渴,迫切想要喝一口水,不過他要確認那件事完成了,他才能安心地做自己的事。
他閉上眼睛,期待著一柄劍的歸來。
同一時間,一把劍出了鞘,輕易洞穿了幾人的身體,如同雨夜的屠夫一般,在佛塔內遊蕩。
外面橫七豎八躺了幾具屍體,血水將布滿灰塵的黃色地板洗刷得明亮,佛祖的臉浸入黑暗,看不分明。
貪嗔痴之徒,既無慈心,又無仁義,不可稱人。
佛塔內有三間暗門,如今每個都從內部上了鎖,他們被這柄劍逼上了九層的這幾間暗門,既無法跳下去,又沒辦法直接沖出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解開衣服打成繩結,順著從外面跳下去,可他們當初為了防止那幫女子逃跑,早在每扇窗戶上釘了厚厚幾層木板,透不進一絲外面的光亮,更別提強行開啟跳下去了。
曾經精心為她們打造的牢籠,如今也成為了他們的。
這些人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仍抱著一絲幻想,劉義被三個人推到門口,幾人沖著他低聲吼道:“你帶回來的劍,你把它引開!”
劉義忿忿:“這是程虎給我的,是那個白麵男子的,我怎麼知道這把劍會發瘋?你,王老三!每次綁人你綁的最勤,你功夫好你去!”
“去你的!劉義,你跟我裝什麼!前些天那姑娘,你說悶死就悶死了兩個,力氣大得很,你去!”
劉義轉過頭:“王二虎,每次藏屍都是你藏的,你膽子比我們大得多,你怎麼不去?”
“滾你孃的!”劉義屁股上捱了重重一腳,整個人被推到門旁,還未反應過來就被推到了門外,任他如何拍門,他們也不開。
原來那把普通的劍,在從劍鞘裡自己飛出後,便展現出了非凡的能力,劍光流轉,劍氣淩人,上天入地更是極其敏銳迅速,薄薄的劍刃森冷地閃著銀光。
劉義聽到一個極小的聲音從身後出現:
嘣——
好像一個手指在細瓷上彈了一下。
一個女子兩眼鼓脹,面頰紫紅,已經死在一旁,他寬大的手掌上是溫熱的氣息,另一個女子柔軟的臉在他的手下,如同被暴雨摧殘的花朵,終於謝了花朵,沒了氣息。
幾個皮包骨的女子死亡時的影像忽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鬆弛的面板,脫落的牙齒,死亡時渙散瞪大的眼睛,從她們渙散了的瞳孔從,他看見了自己,正被一柄劍追殺著,在樓上狂奔,腳上,腿上被劍刃劃了一下又一下。
血。
有血。